整场会面，除了蒋天和王秘书受到一点伤害之外，总体而言宾主尽欢。

“是一点伤害吗？”徐雷表示怀疑，“蒋天吊着手臂包着头，脚腕打了石膏，都坐上轮椅了。”

黄翠翠只认领手臂和头上的伤，蒋天的脚腕伤是替陈书婷还债，跟她没关系。高启强只是弄断了他的脚，没动枪，蒋天自己蒙被窝里偷着乐吧。

谈到最后的结果，供电局副局长的职位给杨健，反贪局局长的职位则是翟正奇的囊中之物，眼下陆鹏进去了，上下都牵扯着，不好再闹，万一大了事，连巡察组都捂不住，那大家全都得歇菜。

他们对黄翠翠的底线很低，不要造反就行，但是因为蒋天玩那么一手在先，无论后面说什么话，她都不信了。

“他想强行送我们一家三口离开京海，好在我没让老默过去。”她难免后怕，“我想把瑶瑶和老默送去香港，但是孩子不愿意。”

“多上心看护吧，没别的办法，除非这个烂摊子尽快解决。”短短几分钟，他看了五六次手机，显然有些焦虑，“你说的那位徐忠……你怎么没说，巡察组里还有两个人跟他是一伙的？巡察组组员殷旭和柳静……”

他顿了顿，凭他的虚名学历，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评价二人的清正刚直，便质朴地说了三个字：“是好人。”

“你和他们接触过了？”

“聊过。”

徐雷不会轻易相信这些人，几个小时的谈话也证明不了什么，他从旁关注着二人处理举报材料、协助保护举报人等工作，才有了初步印象。

二人看出京海和巡察组组长眉来眼去的官司，自觉重任在肩，初出茅庐时的赤忱尚未磨灭，带着一腔孤勇的天真。

“听说徐忠快被调走了，他们想进行最后的秘密约谈，收集证据。”徐雷说道，“他好像更信任我，而不是你。”

毕竟徐雷是个弱势却体面的商人，身份查的到头，而黄翠翠更像个四处与人勾结的暴徒，很多行径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徐忠甚至理不清头绪，为什么八年前的绑架案就这么轻轻放下，明眼都能看见她和赵立冬不对付，但一说到重启绑架案，先跳出来阻碍的却是赵立冬。

黄翠翠按揉太阳穴，缓解尖锐的疼痛：“他不信我无所谓，你信他就行。”

“我么？”徐雷笑笑，“不是我信他，是你说我可以信任他，我才信的。”

*

徐忠最信的是谭思言，在调查他被绑架伤害的过程中，能感受到谭思言的刚正。很可惜，他的动作被何黎明察觉，京海的案子很难继续深挖，功亏一篑，徐忠不甘心。

许是探听到徐忠因为查案即将调离，让谭思言确信他有办实事的诚心，从而放下戒备。

在徐忠应邀赴宴之前，他和谭思言碰了头，听到了蒙尘八年的真相。

“我有证据，有赵立冬插手包括莽村在内的多个工程项目，借机牟利，侵吞款项的证据。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违规插手公检法职位任免，这些你可以去监狱里，问一问何庆伟。”谭思言说着话，肋骨作痛，只能缓一缓再说，“或者，你也可以问问李响和安欣，不愿意同流合污，就老老实实脱警服换岗，否则就是陆寒和张彪，受伤或停职。”

谭思言吃痛吸气：“你还想要其他证据，有的是，除了我提过的这些人，黄翠翠手里也有的。”

徐忠狐疑道：“她？”

她和太多人不清不楚了，徐忠与她只见过一面，看不透她。

但这场饭局的目的很明显，市长赵立冬带了一个坐轮椅的蒋天，很难说这里面没有威逼利诱敲打一番，再给他一个机会的意思。

徐忠干笑几声，场面话说过几轮，对蒋天意外摔下楼梯表示慰问和遗憾。

蒋天讲究体面，磨牙嘎吱响，也只是暗示自己的伤是黄翠翠和高启强揍的，并未明说。

徐忠还是不接茬。

侍应生醒过红酒，替在座各位斟好，蒋天借着侍应生的身形遮挡，和赵立冬对了个眼色，借口去洗手间，离开包房。

软硬不吃的东西，又不是巡察组组长，看在何书记的份上，请你吃饭够给面子了！

蒋天打出第一个电话，做了简短的通知，紧接着立刻打出第二个电话，启用正在养伤的过山峰。

“宾辉旅馆，殷旭和柳静的房间号是302和303，如果看见有人过去找他们，直接动手。”蒋天气急败坏，“尤其是黄翠翠，不要给她留任何活路！”

她过去，必然会上交证据，蒋天不知道她手里有什么货，但是领导交代，这个人无论如何必须死。

“不能再失手了！”

“好吧。”

过山峰想，原来黄翠翠不是故意搅混水，她手里是真刀真枪的有证据啊。

*

秦瑾手里也有证据，且综合来看，比黄翠翠手里的只硬不弱。以她的身份，不适合亲自冲锋，可是黄翠翠和谭思言都不接茬，这两个不要命的都不肯办事，她有什么办法，只能亲身上阵。

“你急什么？”黄翠翠的声音在手机另一侧，“就这么急着升官发财？”

“赵立冬都要杀我了。”秦瑾坐在车里，说道，“就算那场车祸是冲着陆老太太去的，可下杀手的人明知道我也在车上，却仍然执行命令，再说……”

再说徐忠，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掌握八年前那几个工程的证据，万一爆出来，赵立冬绝对会立刻把她踢出去顶罪，李修竹背后的人山高皇帝远，哪里来得及援手。

她要先下手为强。

“翠翠，你就不能替我举报吗？”秦瑾半开玩笑，左打方向盘，驶向宾辉旅馆，“当年是我阻碍了你的路，今天倒还要求着你了，风水轮流转啊。”

黄翠翠想挂电话，奈何秦瑾喋喋不休：“当日我没让你举报成功，差点害死你，今天你不帮我，就不怕差点害死我吗？”

她默然半晌，听着秦瑾那边传来微弱的打方向提示音，回道：“不是差点，当年，你已经害死黄翠翠了。”

许是觉着这横跨十四年的双面映像不吉利，秦瑾叹笑一声：“王秘书这两天病假，你那一脚踹得不轻，他报复心重，你可别觉得当时说和好，他就这么算了。这些天，你就在家待着吧，哪也别去——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