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要在青华区下赌注,所付出的代价,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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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将秦瑾送上车不算什么,能踩上油门,让车动起来才算本事。
市医院对面遍是超市饭馆寿衣店,从生到死一条街,房龄渐长,都是做过加固翻新的旧楼。警方不能让她成功把车开出这条街,路口就设上路障钉,外加可视范围内的十几双眼睛盯着。
“你绑架我,也难保陈金默活着。”秦瑾道,“水上瞬息万变,结果或许不如你意,到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何苦呢?”
“你可能不太了解老默,对他的战绩有所误解。况且我绑架你,又不是单为了他的安危。”黄翠翠看了她一眼,一意孤行发动车子,“否则我干嘛不绑架王秘书,反而来绑你呢?王秘书可比你忠诚多了。昨晚我见赵立冬,他守在门外,我连手机都没能带进去。”
“莽村的项目都要算在我头上?不让上层吃肉,哪来下层喝汤?你敢说别人没有半点私利?不过多寡而已。”秦瑾蜷着双腿,额上冷汗涔涔。她只能通过关节的肿痛和肌肉的僵硬来感受时间流逝,“你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你不能只怨我一个。”
“那么六年前的电话,我去怨谁呢?”
“怨你利欲熏心,”时间逐渐流逝,秦瑾脱力地靠在座位上,她不想死,但每句话都像在求死,“怨你有一个养不起的女儿。”
“你说,这个案子闹这么大,省里肯定是知道了,会不会直升中央下来调查呢?”黄翠翠不生气,“赵立冬没那么急着救你。给自己留条后路,多好。”
赵市长忙得很,现在不知道坐在哪个会议室里接受领导询问;又或是偷偷摸摸地打几个电话,要求走私的老总坦白从宽;也可能想方设法寻求同盟前辈的庇护。
这些操作起来费时费力,恐怕得不了什么好,最经济的方法只有一个:俄式救援法。
秦瑾顿觉有一股萧瑟的凉意,赵立冬通过建设项目的揽财计划都有她经手,死在今日正好,她能够冠以“遇难干部”清名,与莽村项目一同埋葬。
干掉她的借口很多,可以是黄某悍匪的穷凶极恶,可以是救援失利的遗憾,也可以是颠倒黑白后狙击手的子弹。
无人帮她挡枪。
秦瑾心里闪烁了一下,听见黄翠翠又道:“你知道何黎明吧,他在这里有一栋不知道落在谁名下的房——”
随着身下车辆一阵剧烈的避让动作,最后的一个“产”字被替换成了读音相似的脏话。
整个车都在震颤中扭曲着,秦瑾身上的冷汗瞬时间蒸发殆尽,斜对侧小径突然窜出来的五菱宏光不知是怎么突破路卡闯过来的,车头灯破碎,前保险杠弯曲半脱,车胎冒着白烟,司机癫狂着在方向盘后嚎叫着,只顾着死踩油门。
“张小庆?”黄翠翠震惊道,“他从哪来的?”
宝马退不及时,差点被五菱顶住侧门,无奈只能硬碰,发动机的轰鸣与金属强撞混合交响,将秦瑾撞了个七荤八素。
宝马摆尾躲避,躲开了五菱宏光的一次全力撞击。面包车一头路边门市外墙,店里人员已经疏散,张小庆调转轮子发起第二次冲击,再度落空,径直撞碎玻璃门闯入店内,一猛子撞上承重墙柱。
黄翠翠逃过两劫,撕裂了刚刚凝固一层血皮的枪伤,灼烧痛感加剧,在她的脑弦上肆意纵火,终于烧断了她维持已久的沉着镇定,她放着退路不走,而是油门加速,朝对方拦腰截撞,以迟滞对方的动作。
空间狭窄,张小庆前冲后撞,异想天开地想要从她和另一面墙的夹击下脱身,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十二年老店松砖掉瓦,几乎无法支撑这种撞击。
声音没有持续太久,一声沉闷的冲撞打破了双车的僵持,方向盘几乎脱手,黄翠翠牙齿发酸,她清楚地看到了闯入战场的第三辆车。
高启盛。
他到底怎么跑出来的?在这埋伏多久了?!
黄翠翠的大脑全速运转着,仍未想明白他为什么不去杀曹斌,而是冒着更严峻的风险,一猛子扎向警方注意力的中心。
总不是来给她解围的吧?那就是来杀她的。
不是……哥们儿?
曹斌在京海的地位,跟杀了蝙蝠侠爹妈的劫匪相当,那才是黑化源头啊!你干嘛非得跟我较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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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员已经持枪逼近,张小庆刺激极深,猛速后退撞开警察,将车头重新斜过来,做势对她进行第三次冲撞。
黄翠翠看了一眼满地碎玻璃和摇摇欲坠的门框半墙,果断放弃抵抗,开门推人一气呵成,抱着秦瑾一起滚下车,最为剧烈的撞击在身后爆炸,断裂尖锐的门框扎进半开的车窗,将前排两个座位捅成一个串。
高启盛的行为异常疯戾,但仍然保持着自我逻辑下的一丝理智,他的目标非常明确,看见黄翠翠下车脱身,立刻踩着一地狼藉追上。
这是经典门市房构造,前后两个门,黄翠翠被张小庆从前门赶去后门,又被警察从后门赶上了二楼。
回头一看,一个双眼通红的工装高启盛追在身后。
看着这栋半危楼建筑,黄翠翠身心俱疲。
极度紧张下,大脑清空了所有杂念,她忽然灵台清明,抓住一丝通达。
她将匕首狠狠抵在秦瑾颈边动脉,喘了口粗气,对高启盛压声道:“你敢上来,我立刻杀了她扔下楼!届时你就是我的同谋!”
高启盛踩在最后一阶楼梯上,一动不动,仰目看她。
“你不想你哥为难,好啊——等我把事办完。”她一手劫持公职人员,另一手挂上特勤耳机。
“我再说最后一遍,赵市长躲在后面看戏算什么?出来亮亮相!我不要脸了,他要不要人?!还有——让李响离这里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