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葭走过迷雾林的边缘,那是一圈圈农田,异化人穿着简便的衣裤,手持义体工会出品的喷灌机、灭虫仪,哼着歌,快速完成农作物的农药喷洒。
巨大机器“手臂”根植在一侧,农民摁下手臂某些按钮,开始模拟降雨。
雨水淅淅沥沥,南葭闻到某种系列能源的味道。自从服用1072机油后,她的味觉和嗅觉变得更加敏感,尤其是对于机械人所需之物。
【探索进度:30%】
物资点堆放着米面粮油,工作人员是一个手臂长着翅膀的异化人,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物资充盈,新鲜采摘的苹果被他一口咬下,清脆的咯嘣声后,他的双眼亮起,终于来人了!
手臂上的小翅膀扑扇着,他捞过闲的落灰的篮子,几秒钟内填得满满的塞进南葭手心,嘴上也不闲着:“哎呀呀,您就是新城民吧!来来来,这是这个月的份例物资,不够再来拿呀!”
南葭手一重,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只手拿着的地图也被扯下塞进另一只装满的篮子。
“果子新鲜的,才在河那边洗净了,你放心吃。我们城主培养的良田,产出的农作物是外面买都买不到的呢!这些不够就去河岸边的居民家买。哦!你是不是还没有工作赚不到钱?也是,外面的货币在这里又不通用。你要不再逛逛玩玩?一个月以内不要紧的。”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大家都很闲,只好出来工作找点乐子了,可能一时半会都腾不出空位让你工作啦。”
南葭:我也没有很想上班……
她打断工作人员的絮絮叨叨,直截问他:“义体工会在哪里?所有城民都可以制造出他们的名片,但地图上并没有标识点?”
【探索进度:55%】
工作人员手臂上的翅膀微弱地扇了扇,他眼珠躲开南葭的视线,手指抠破菜叶子,“嗯……这个嘛,义体工会是这里的组织……”
南葭欺近,近乎于逼问他:“我知道,你们已经确认过我的代号。既然把我当做城民的一部分,为什么不能共享这部分的信息?难道,义体工会是创造你们的神?”
这句话刺激到工作人员,他站起身反驳:“不,他们怎么会是神!他们只是神的工具而已,是为我们服务的!”
啧,怎么连这里的异化人都对机械人群有这么重的刻板印象?难怪机械人要拖出来单干?
南葭的话转了一个腔调,“我明白了,是因为我不能向你们一样,吹出那口雾气,所以我"看不见"义体工会的地标?”
工作人员慌了神,口腔里竟涌出许多白雾,“咳咳、不、咳咳!”
他想说话,但无法抑制的白雾封闭了他的嘴;从内室里走出新的异化人,他匆忙带上印有机械蝴蝶的工牌,将同伴拖进去,哂笑着同南葭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久没来新人,业务都生疏了。”
他唤来一个无头无尾的四轮小推车,在侧面的名片上输入南葭的地址,推车便伸出纤细机械臂,将沉甸甸的物资自发装好,驶向目的地。
南葭啧啧称奇,“这里的许多机器,我在外面都没见过。义体工会不是和联盟三族签订协议了吗,这些提升效率的好东西都没有共享?”
工作人员打着哈哈,“这里面的事儿和外面能一样吗。这里是被神明眷顾之地。”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像普通城民一样,得到雾神的媒介呢?”
“这个嘛,如果你有心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我也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南葭拿出【障眼法系列珠宝盒】中的一个翡翠手环,推托间串在异化人的手腕上,“那当然。”
她注意到这个异化人躲在里面偷懒,要不是前一个工作人员险些出纰漏,他也不会走出来。他头发根十分粗硬,难以晃动,异化体名叫保金兽,是一种从土里生长出来的喜爱珠宝的生物。
代号保金的工作人员咧起嘴角,南葭留意到他刻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完全正对她,身后的操作间视角看不见他的嘴。
他说:“上吊林的雾神在哭泣。”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但都猜测是因为这里太久没来新人了。雾神原本停留在城中,现在都在上吊林徘徊。我们不能深入雾林,束手无策。但我想,如果你能获得神的认可,雾神重新归来,这事就好办了。”
也就是说,必须接触这莫须有的神,才能进一步找到义体工会的老巢。
“我该怎么获得祂的认可呢?”
工作人员吹出一张新的地图,与标识红黄蓝绿的版本不同,上面只有白色标识。
“雾神停留过的地方就是白色标识点,你到这些地方去碰碰运气。”
南葭接过一看,都是她走过的地方。看样子是刷出隐藏点了。她道过谢,又给对方塞了些空间里的珠宝。
对她来说,人形卡牌还是物资卡牌,能派上用就行。
接下来几天,南葭每□□九晚三,以身作则践行五小时工作制,工作内容是探索新地图的白色标识点。
早餐的面包带着麦香,南葭皱着眉头说换一个。糕点师严格要求自己的手艺,咬开嚼了嚼,递给一旁的师傅。
菜市场蹦跳的鱼带着机油和腥气,装进南葭的篮子。她提着篮子走进高级餐厅,带着厨师帽的工作人员擦了擦汗,欣然接受她口中的烹制方法。
南葭将鱼肉埋进花园喷泉的池底,下一日喷泉游出许多活鱼,鳞片带着彩色的光泽,被欢喜的居民纳入自家的菜篮。
小酒馆下午三点打烊,问就是严格遵循工作时长制度。调好的鸡尾酒冲进厕所,店主说所有液体都会在雾林河水中相见。
传说中的雾神有心跟她玩捉迷藏似的,自从她拿到新地图后,身边再也没有嘤嘤的哭泣声。
【探索进度:80%】
南葭在地图上打上最后一道叉,探索进度就此止步。装饰性壁炉上的迷你神像微笑着看她,像是在疑惑为什么她不安于现状,一定要捉住谜团。
无人进出,远离了战争,无论是玩家的还是族群的。意味着这是绝佳的安逸地,不是么?
祂吐出一小口白雾。
南葭细想进入奥瑟林地已有四五日,怕是复赛已经快收尾完成。决赛如果按正常流程继续,还有不到十天就能结束。
她的人形卡牌还在奥瑟林地之外。
南葭在夜色之中睁眼,打算掀被下床。
那本该柔软蓬松如云朵的被衾却变得坚硬沉重,密不透风,甚至有生长的趋势,不断向南葭的面部覆盖,似乎要形成一个罩子,将她困死在床上。
南葭给气笑了,奥瑟林地终于对她这个外来人发动了攻势。
他们要她化作这里的普通居民,不会因为异化人的身份遭受歧视,不会因为外界的变动而彷徨不安。生活和工作都是为了纯粹的享乐,没有负担,没有焦虑。
面包夹着齿轮机油可以下咽,花园里长出的带触手的鳞片鱼也算作新鲜晚餐。
而只要她展示出一丝想要割裂这“完美生活”的举动,所有的一切都将反噬。
她对上童话木屋玻璃窗外,几十双眼睛。
这间小屋是没有窗帘的。
“呜呜……嘤嘤。”
她终于再听到了雾神的哭泣。
只是满含恶意。
祂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他们冷漠地看着她,白日里的微笑昼夜颠倒,嘴角弧度依旧漂亮,只是方向相反。
他说:“你要去哪里?”
他们说:“你要去哪里?现在该睡觉。”
一只、又一只蜡烛被他们捧在手心,烛光映亮他们毫无情绪波的眼睛,烛泪淌了满手也不在意,只重复着:“你要去哪里?”
南葭奋力与被子做斗争,热度很快攀升而上。怎么,不睡觉就闷死她?房子被子要把她当作煎蛋里的培根碎?
在床榻封死的前一刻,南葭喉间溢出一声叹音。
“莲娜。”
“嗖!——”
玻璃窗从外向内被打破,玻璃碎裂声中,所有持烛的城民身子一僵,无数双眼睛落在一人身上。
那人栽倒在地,烛泪缓缓爬过他从内被撕裂的腹部。
在弹动的机械心脏下方,他的胃里跳出一条鳞片光滑的还在摔打尾巴的鱼。
鱼尾碎裂,鱼身同样被撕裂,莲娜·阿迦塔钻出藏身之地,迅速爬进小屋,整个身体开始膨胀,肥厚有力的一根触须一甩,床架一分为二!
南葭喊了声:“我、我也在床上啊!”
莲娜这才稍微收敛了些,将触手上的吸盘对准被子将其掀翻,南葭重见天日——哦,已经是深夜了。
被子再度变得轻盈,被甩到壁炉上,迷你神像被裹在其中,一起跌落在地。
雾神嘤咛起来,“呜呜……”
南葭没好气,当着几十个城民面前骂他们的信奉神:“滚你的,别来烦我。”
封闭的床上空间氧气含量低,此时大量空气涌来,南葭怀中的蜡烛在她小心掩护下燃烧起来:
漆黑的蜡烛烛线上,幽蓝色的火焰映亮南葭的双眼。
她微笑起来,看向僵硬得不能动弹的居民,走近他们,轻声细语地说:
“这里为什么会是奥瑟林地呢?你们从来没有说过,而我也没有问过,你们自称的【城民】,是哪个城?”
我的凭据是蛛网的玩家帖子,可是系统在这里失效,你们又自成一派。那么问题就来了,走出来的那个人是玩家吗?他发的帖子真实吗?”
“嗯……我猜,这里真正的名字,是否叫做冥烛城?”
她吹灭了所谓造物主遗物的蜡烛。
下一刻,歇斯底里的哭嚎尖叫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