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她同桃木钉贯穿整个脖颈时的决绝，还记得她失声时的无助与急切。虽然现在这里的皮肤完整光滑，看不出一点儿痕迹，但那时的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疼吗？”玄都突然问道。

他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但那时他的灵魂虚影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变为鬼妖，却无力阻止。如今的这句话，是替三百年前的自己，问当时的红雨。

红雨伸出食指在他手背上戳了戳，眉眼也跟着垂下来。

三百年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沉重，可那时的种种，终归是要一一说起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们都有太多的话没能说出口，也来不及说。

“不知道……”红雨小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疼不疼。当时脑袋懵了，做事全凭本能，我一心想着杀了赵生慈报仇，根本感觉不到疼了。”

红雨接着问道：“你呢？你那个时候……”

生挖双眼，五十四刀寻仙骨，最后一刀贯穿心脏。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敢想，究竟会有多痛。

“不疼。”

在她犹豫着怎么问时，玄都直接回答道。

“是真的不疼。”玄都道弯起食指，轻轻刮她低垂的睫毛，逗她笑。

睫毛被拨弄的痒痒的，红雨忍不住抬眼，却正好撞进他近在咫尺的黑色眸子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一根羽毛，同时扫过两个人的心尖。

灵魂一旦完整，那刻在灵魂深处的熟悉与渴望也一并升腾。

红雨下意识舔了舔唇，轻轻合上了眼睛。

在她闭眼的一瞬间，微微泛着凉意的薄唇，带着清冽的气息，一并覆了过来。

唇齿间磕磕绊绊，等到再次分开时，两道身影已经一并倒在了床上。

红雨抓着玄都的衬衣领口，突然想到什么，十指解开了他的白色衬衣。

玄都也没有阻拦，只是环着她的腰，任她施为。直到红雨不解的“嗯”了一声，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身上的人将视线落在他肩头，眉毛拧到了一起，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就很不高兴：“这是什么？”红雨指着他肩头的一处皮肤问道。

玄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于是看到了他肩上之前天雷留下的印记，还有那印记附近的一道伤口。那伤口不深，也没怎么疼，他也就忘了包扎，此刻早已经结痂。

“这是和赵生慈交手的时候留下来的，不严重，很快会恢复的。”玄都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我知道。”她知道他这道伤口的来历，那时她阻止他设阵时就注意到了，也看了一眼，确定伤的不重，才放心地去对付赵生慈。

真正让她皱眉的，是那道印记：“这是天雷留下的印记，你为什么会受天雷？”

玄都抬手挠了挠眉骨，琢磨着找一个委婉的说法，交代一下自己擅闯天京、质问天道的事。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红雨以为他不想说，便从他身上翻下来，气冲冲地背对着他，做出一副不说我不就不理你的架势。

玄都连忙翻身将人揽在怀里，失笑道：“还学会管人了？”

从前只有他为她操心惦记的份儿，如今她也学会管着他了。别说，小姑娘一本正经管人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红雨不吱声。

她在人间轮转三百年，历经七次人生，虽然过往几世的记忆已经淡薄了许多，但此世作为李碧桃的记忆却还深刻。

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的桃花小妖了，这人间的情感牵绊，她也懂的了。

她学会了为爱人担心，懂得了亲情羁绊，甚至也懂了友情的温暖。她还是红雨，只不过，她属于这片世俗。

玄都将人转过来，坦白道：“我知道你小时候的经历时，觉得你的命格不太对，便去天京查了你过往六次轮回，然后发现你这七次轮回，拿的都是极苦的命格。”

“然后呢？”红雨闷声问道。

“然后我就闯了天京，质问天道不公。”玄都道：“当时我不知道是赵生慈拿了你的福泽，并将天罚换给了你，便以为是天道刻薄，只因你杀了一个邪修，便背了这么重的天罚。”

“几道？”当时天罚的时候她被劈了四十九道天雷，那个滋味，说实话，并不好受。

“三道。”玄都也想起了她受天罚时的场景，声音不自觉低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