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玄都也就习惯了,若红雨少吃了哪顿,他甚至担心饿着她。
红雨连忙把拿着书的双手背在身后,心虚笑道:“好,我先回卧房一趟,马上就来。”
玄都见她不知手里拿着些什么,藏在身后遮遮掩掩,他抬了抬眉梢,问道:“你这是拿了什么回来,还不许我看?”
倒不是不能给玄都看,只是她不想现在就给他看。
红雨抿了抿唇,眼神飘忽躲闪,不去看玄都那双温柔的眉眼,她手上紧紧攥着书,一步步往卧房的方向挪动,脑袋里忽地想起妇人同她说的话,张口便理直气壮道:“女孩子家的东西,不给你看!”
玄都哑然失笑,无奈似的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得如同在哄一个孩童:“好,我不看,你先放回卧房吧。”
红雨点点头,转身时都不忘将手上的东西快速换到身前紧紧搂着,小跑着回卧房。
玄都端着汤药,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就像是个小孩子,得到了些糖果,害怕别人来抢,所以便急忙藏起来一般,急切又带着欣喜。
他低声笑了笑,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虽已存在四百余年,但化为人形至今,也不过四年光景,不通人事情理,比起孩童来,虽然心智更成熟些,但对这人世凡尘的了解,恐怕不比孩童强到哪儿去。
玄都看了眼端着的汤药,黑色的药汤倒映出他的眉眼,不知什么时候,眉眼间竟充盈着笑意。
用过晚饭,又喝了汤药,玄都接过她喝完药的空碗,正准备和桌子上的碗筷一并收拾,便看到红雨双手托着脸颊,一双桃花眼十分专注地盯着他瞧。
玄都停下了动作,微微凉的指尖在她鼻尖轻点了下,问道:“看我做什么?”
红雨答得诚实,也不知羞怯,“你好看!”
玄都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来,浅笑了笑,便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空碗摞在一起。
“我说真的!”红雨怕他不信,视线落在他下颚线清晰锋利的侧脸上,认认真真地说:“玄都,你真的好好看啊,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儿郎!”
手上一抖,碗便歪了一下,碰到其它的碗,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玄都尽量忽视耳廓的红热,问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词?”他可不记得,他教过她“儿郎”这词,怕是在桃源镇上听戏听来的,又或者是和那茶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学的。
听他这样问,红雨有些心虚,她眯着眼睛,露出一副如小狐狸般狡猾的笑脸,含糊其辞道:“就……听别人说的。”
她怕自己说露了什么,连忙起身,逃也似地往卧房跑,边跑边扬声道:“我今天要好好研读典籍,便不去你的屋子啦,你早些睡!”
玄都还没来得及问上一问,各类术法典籍都在他的屋子里,她的卧房里,除了在桃源镇上买来给她把玩的稀罕物,一本典籍都没有,她要研读些什么?
想起她刚才偷偷摸摸藏着什么东西跑进屋的样子,玄都猜着,估计是她自己弄了什么不想给他看的新奇东西,准备在屋子里自己悄悄玩儿。
——
夜色冥冥,虽早就过了中秋,但桃林上空,月亮依旧像圆盘似的高高悬挂着。
月亮清冷的银辉如水一般洒下来,遇到桃枝阻拦,那银辉索性便落在那满是盛开桃花的枝杈上,在树下留下一层淡淡的树影。
木屋里,红雨的卧房内亮着烛火,她将烛火放在床榻边的桌子上,自己趴在榻上,翘着脚丫,专心致志地研读“典籍”。
红雨看完了《西厢记》和《桃花扇》,书中的许多东西,她都不懂,也难以理解,但她知道,崔莺莺和张生、李香君和侯方域,应当就是妇人所说的两情相悦、真心喜欢。
红雨翻了个身,在榻上滚了一圈,翻腾时带起的风,扰得塌边烛火飘晃了两下。
两情相悦……
真心喜欢……
红雨细细品着这些新奇的字眼,想着想着便想到了些什么,于是不禁笑出了声音来。
她不知道何为忠贞不渝,又何为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在红雨单纯的认知里,她很清楚,就如同崔莺莺想和张生相守一生,也如同李香君与侯方域情投意合,她也想和玄都,生生相守,世世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