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江湾公寓。
江予今天回来。
浅浅叙了离别情后,季临昭枕着江予的腿,江予靠在沙发背上。
慵慵懒懒,气氛餍足。
季临昭躺着,单腿曲起。
江予左手拿着遥控器调节目,右手牵着季临昭的左手,出于惯性下意识地轻轻揉捏着。
季临昭看了一眼,江予的手腕上是空的。
“于阿姨送的表,哥哥不戴吗?”
“不用,先收起来吧,她送的配饰可多了,有需要的场合再戴。”江予随意道。
沉默了一会儿,季临昭换了个话题问:“哥哥这次几时走?”
江予想了想行程,颇有点沉重地道:“今晚。马上过年了,有几个重磅的节目需要封闭式录制,中间还有几个别的工作,可能要一直到年前才回得来。”简直暗无天日。
江予把头埋到季临昭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
季临昭的身上有沐浴过后的香气,混合了江予的味道,令人魂梦颠倒地着迷。
吸着吸着就揉作了一体。
季临昭在高高低低的起伏里无法自控地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眼角湿润,声音破碎,被撬开唇齿的时候呜咽着喘息。
意识越来越远。
头脑一片空茫的时候,突如其来浮上心头的却是一种无名的恐慌。
……
江予不在的一个星期里,季临昭一直在努力回忆他生日当天的那个梦。
一个虽然令他不舒服,但他确实未曾太过在意,没有放在心上的梦。
准确地说梦里并没有很具体的事件发生,他梦到的只是一个名字、一张面孔以及这个人将与江予并肩前行的认知。
离奇的是,现实里发生的事与梦境巧之又巧地契合了。
这种未知的诡异令季临昭战栗。
简直像命运的暗示。
……
云住雨歇。
江予亲了亲季临昭的眼睛。
湿润的双目有些泛红,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江予又亲亲他的鼻尖,亲亲他的耳朵,亲亲他的发顶。
好似狂浪的蜜蜂对着花朵,爱了又爱。
季临昭眨了眨眼,紧紧抱住江予,感受他的重量。
片刻之后。
季临昭腰腿酸软,恢复到了江予坐着,他躺在哥哥腿上的姿势。
江予按着遥控,继续播放被中断的电视。
背景音灌进季临昭的脑海,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走马灯似的画面在他脑内轮番上演,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予每一次在家的时光都特别短暂,而后是长得多的分别。
季临昭迷离的眼神在空气中寻觅着什么。
他找不到,所以抬起眼,眼睛一眨不眨,从下往上看江予线条分明的下巴。
季临昭:“哥哥,我们结婚吧。”
江予:“。”
江予:“嗯?”
桃花眼里闪过疑惑,江予从电视上收回视线,落到季临昭脸上。
季临昭神情淡定地与俯视的江予对视,鼻梁挺秀俊俏,眼睛黑白分明。
江予有些茫然,话题怎么突然跳到婚姻大事了?
为什么?
而且求婚……不该是他来吗?
怎么就被昭昭抢了?
内心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是,就……没准备好怎么回答。
江予沉吟不语,好一会儿,说:“昭昭,我觉得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
他想了想,如果要和昭昭结婚,他自然希望过程是隆重而浪漫的。
求婚,必须有。
婚礼,不一定盛大,但作为见证他们一生爱情的仪式,每一个细节都该是精心准备的。
唔……当年他爸妈的婚礼是怎么办的?
江予记得小时候被逼着看过几遍当时的婚礼录像,江、于江家结两姓之好,过程漫长而繁琐,中式西式各种场面礼仪,全程办了两天一夜,婚礼微电影剪出来好几个小时。
就……看得很不耐烦。
他和昭昭没必要这样……
但也不能怠慢。
需要找个有经验的婚礼策划,慢慢设计设计。
搞一个合心意的婚礼没那么简单啊,江予深沉地想,但是没关系,他和昭昭之间值得最好的!
江予露出一个微笑:“等我没那么忙了,我们慢慢计划一下。”
心有成算,好像幸福的未来在招手了。
季临昭:“……嗯。”
房间里恢复静谧。
临江的大房子外有风起。
季临昭睁大的眼睛缓缓合上。
像蝴蝶飞累了的翅膀。
·
江予走后的第三天,季临昭不堪忍受空旷的房间,带上几件换洗衣物,开着车,独自回到了南山的老宅。
这里是他八岁以前居住的地方,他童年最无忧的时光都在这里度过。
房子很有些年头了,是外公外婆年轻的时候置办的,外公在城南的大学里任教,南山的房子不远不近,僻静,宜居。二老在这住了一辈子,一双儿女都在这里出生长大,季临昭养在秦家的时候也在这。
老宅很多年无人居住,里面的房间布局还和小的时候一模一样,请了人定时来打扫,干净整洁,只是缺少了生活气息。
好些年没回来,季临昭也不了解这里周边现在有没有大型集中的商业区,于是在网上下单了生活物资,等着下午跑腿小哥送上门。
曾经外公外婆住在一楼,季临昭和秦琅住二楼,三楼是季临昭的妈妈秦璇以前住过的房间。
季临昭沿着扶手楼梯走上二楼,回到自己小时候的房间看了一眼。
熟悉又陌生,带着褪色的陈旧的味道。
季临昭站在门口许久,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没有踏前一步,也没有退出去。
手机铃声响起,季临昭从沉沉的思绪里抽离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秦琅。
季临昭:“舅舅?”
电话那头的秦琅开门见山:“昭昭,你回南山老宅了?”
季临昭:“舅舅怎么知道?”
秦琅:“那边没人,我装了一套监控,刚刚提醒我有人进入。”
季临昭了然。
虽然现在他和舅舅都不在这边住了,但是老宅对他们而言是重要而值得怀念的地方,不论是请人打扫还是装监控,都是为了维护好它。
舅舅的电话主要是提醒自己,免得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监拍,知道以后不舒服。
季临昭:“嗯,知道了舅舅,我想在这边住几天。”
秦琅:“可以,有什么需要的跟舅舅说。”
想到舅舅对自己的无条件纵容和他们的小时候,季临昭不自觉微笑:“好的舅舅。”
秦琅:“好些年没回老宅,要不过年我也回那边吧,今年在那儿过。”
季临昭:“好啊,我打打前锋,吃喝用的布置布置,等舅舅归来。”
这通电话也让季临昭想起来,还有一周左右外婆的忌日就到了,他和舅舅约好了要一起去墓园祭拜的。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跑腿小哥送来了满满几大包日常所需物资。
季临昭简单归整一下,收拾了房间,整理了床铺,食物塞满了柜子冰箱。
忙忙碌碌一整天,将宅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从一楼到三楼每个房间都巡视了一遍。
三楼的房间里装满了妈妈秦璇的旧物。
季临昭对她没什么印象了,她去世太早,在季临昭不到三岁的时候就没了。
小时候季临昭对她绝大多数的认知来自于外公外婆的诉说,尤其是外婆,经常翻着妈妈的旧照片思念她。
长大后季临昭从各个渠道获取补全信息,拼凑出了他父母的故事。
秦璇是自杀的。
当年秦家的长孙女,出落得清丽动人,天真烂漫,成年时引来了青江城里无数青年才俊的爱慕追捧。
十八岁的秦璇对季修远一见钟情,二十岁时得偿所愿与季修远结婚,两年后生下季临昭。
结婚的第五年,秦璇二十五岁时在家中浴缸里割腕自杀。
她在不幸的婚姻中枯萎幻灭,在得知季修远在外有了私生子后彻底绝望。
丧事刚办完没多久,季修远就将外面的母子接回了家。
秦璇的人生落幕。
秦家怒不可遏,与季修远交涉后,将三岁的季临昭接来自家抚养。
季临昭的童年是幸福的,外祖父母疼他如珍如宝,舅舅年纪相差不大,像个大哥一样能关照他也能带他疯。
从三岁到八岁,季临昭在南山的宅子里住了五年。
直到八岁那年迎来遽变,秦家破产,家破人亡。
外祖父母相继去世,秦琅被秦家远房堂亲带走,远走海外。
季临昭的监护权回到生父家。
季临昭的人生在幼年时期经历了两次重要节点,两次都失去了至亲之人,第一次懵然无知,第二次无能为力。
小的时候季临昭不懂,长大能听懂故事了,对于秦璇的选择依然不理解。
在浴缸里狼狈结束自己的一生,让至亲至爱之人悲痛欲绝,而她最在意的男人可能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季临昭还记得回到季家后,他被闹脾气的季钰奇推着赶出家门,说他不要有人来抢爸爸。
被吵得心烦的季修远皱着眉头让季临昭出去避一避。
“你是哥哥,应该谦让弟弟。”
季临昭看着季修远的脸觉得很陌生。
那时候他才理解了一个事实,他疑惑了很久的,为什么他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他们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而他爸爸明明在,他却和外公外婆住。
因为在失去妈妈后,他在事实上也失去了爸爸,他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