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少师晴与姜灵韫俱是一怔；魏灯后知后觉，看了身旁姜灵韫的表情才知不对，踉踉跄跄地被身旁那人拉进了隔着一堵墙的偏殿。

少师晴眼疾手快地将生死簿放回原位，重新封上封印，也随之躲在了薄墙之后。

那脚步声逐渐近了——还不止是一个人的。待其中一阵声音落在殿内的阎罗椅上时，三人俱是捏了把汗。

只听其中一鬼道：“……是。可是，刘其洲本体被那少师晴摧毁之后，我在万寿城中并没有再发现‘她’的痕迹。”

——是日游神的音色。

即便不提姓名，藏在暗处的那三人也猜得出她口中这个“她”是谁。

高坐在阎罗椅上那位道：“没有？你可确定？”

“不确定……”日游神道，“刘跛子屋内有一献祭大阵，是巫族术法，可依我看，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如此，”那酆都大帝思索道，“那在城外摆下迷阵的，和城中那刘跛子遇到的，可是看得出是同一人？”

“非也。”日游神道，“城外布阵之人恐怕是为将此城封印，以防城中尸人症危及人间；可那诱导刘跛子献祭魂魄之人，抱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思。”

“两拨人？这倒是有意思了。”酆都王笑道，“天庭那边可传了消息下来？”

日游神微微颔首，神情复杂。

——

“灵山？”

明堂高殿之内，二十八白玉阶层叠而上。御座高居圣台，一龙一凤环着椅背蜿蜒缠绕，飞旋至穹顶。

其间正有一位锦衣华服，头戴十二旒金玉冠冕的青年男子倚坐正中。

他偏头支着下颌，另一手懒散地搭着扶把，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状似闲适，额头却早已青筋暴起，“此地已封禁千年，尔等也曾下凡于此固阵上百次，三千年来无人出入往返，缘何异象横发？”

天君帝明细细摩挲着扶手上雕饰的昙花纹，语速放得极慢，“天庭……可有哪位仙僚闻讯后，立时赶赴探查？”

这一问，倒是让殿内诸仙全部噤若寒蝉。

金殿内外云雾缭绕，众仙者脚踏祥云，竖立两侧。人人皆顾盼左右，两两相望。目光相汇，竟无一敢言。

便是有人昂首欲发，见旁一众无人答应，遂也没了动静。

帝明见此吐息不稳，憋着火气继续道：“灵山突现紫光，灵力波动震及方圆百里，如今天下百姓更是议论纷纷。这样大的事，天庭上仙数百者，竟无一人下界追究？”

他本欲发怒，但见殿中一名绿袍男子从群仙中缓步而出，行至阶前，将要启奏。那一通火从气海直冲百会，又生生忍下。

这人只以青碧作冠，不加粉饰，倒是与身边的花花绿绿有所不同。

他对上帝明稍显锋利的眼芒，面色不改，温和揖了一礼，道：“尊者，临城将军方才从灵山传回消息称：山阵已毁，蟠龙锁失。”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俱不敢出气，纷纷瞥向大堂中央发话之人——这绿袍青年照旧端的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腰板都未曾弯过一分，却不知他是装不惧，还是真觉无所谓。

蟠龙锁不知所踪，那是比天塌还要大的事。

纵然天庭无人不知，三千年前，三界大劫——当日，灵山之上，巫咸执杖升天，引山洪席卷八荒。群山崩塌，人没于灾。

四海生灵，千万部族，生还者不过半百。

人族经此一难几近灭绝，以帝明为首的幸存者在那一片萧条的大地上漂泊了不知有多少年，直到后来帝明羽化成仙，才终得以重整人间。

但巫咸之祸，于三界而言，仍是锥心刺骨的一道伤疤。

“……还有呢？”冕下旒珠轻晃，覆盖了玄服尊者近一半的面容。

不过闻得短短八字，他却将扶手的玉雕昙花抠出了两道划痕，更是不觉话语中发着明显的颤声。

贾观棋抬眼看他，正色道：“赵将军言，除此之外，诸事无碍。”

“包括封魔棺？”帝明不禁有疑。

“是。”那人斩钉截铁，“他已亲自开棺验尸。棺中肉身完好，咒文无损，镇魂钉四枚无一缺漏。”

当前几句无疑是给帝明下了支定神香。

听罢，天帝果然脸色缓和，手上渐渐松了些力道，但不过一瞬，眉宇又深，“如此说来，蟠龙锁丢失，其所谋应无关乎洪荒巫族，而是为此神器。纵然封魔棺无碍，神器丢失仍是重中之重。”

帝明思虑片刻，唤道：“蓬莱何在？”

躲在犄角旮旯里清闲了上百年的八位瘦小如侏儒的仙人，此刻猝不及防被点，面面相觑，竟是个个躲在人群后头，都巴不得把自己缩得更小点儿。

“蓬莱八仙——”帝明又唤了一声，“莫避了，吾知诸公在此。”

众仙窥了又窥，实在没得见人。

这八位百年来隐居蓬莱仙岛，不过问世事，故而在天庭也无甚存在感。

往常仙官齐聚议事，这八位何时来、来不来，到底也无人在意。

天上仙人多高大，而那八位小老儿又实在太小，加之天庭处于云层之间，云遮雾罩。饶是众仙七弯八绕地四处帮忙揪人，也实在找不出这八位老顽童躲在了哪儿。

若他们蜷缩着将自己塞进了云里，怕是几个时辰都寻不见踪迹。

百名仙人在云里打着圈转来转去，搅得大殿一团乱，着实不成体统。帝明快被气得发笑。

这时有位仙人突然一脚踩着一团柔软，随后便听脚边突然“哎呀”一声，激起阵阵哭爹喊娘。

那仙人忙道：“找着了找着了！蓬莱小老儿在这儿！”

“哪个不长眼的，踩着二老儿爪了！”蓬莱第二老刚大骂了一句，扭头一看——呀，那天君还坐在位置上呢。不下两眼，又连忙缩回了脖子。

“二老，勿闹了。”帝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天庭中持有巫族圣器的，唯临城将军与你们蓬莱八仙。临城身为武神，诸事繁多，不宜下凡。定海珠由初海神赠予蓬莱八位，镇蓬莱岛已有千百年，我自无权要你们上交天庭。

“既如此，吾便将寻回蟠龙锁这一重担交由尔等。我知诸位散漫已久，向来闲云野鹤，不愿揽责，但此事关乎三界安危，尔等身为天界一员，自当以济救苍生为己任，无可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