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刘沅漪努力瞪着眼睛,摇着头,冷汗浸了她一身。
男人却笑得敞快,面目癫狂,“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哗——”一瓢腥血自她头顶浇了下去。
刘沅漪失声尖叫起来,俯下身边咳边呕。血腥味像生锈的铁水一般灌进她的五官。她整个身子都像在烧。
半晌,女孩感觉到自己头顶那只手不动了——方士不知缘何站直在她身前,脸色极为难看。
“你是女娃娃……”
刘沅漪不敢点头,也没有摇头。她浑身上下发着抖,惊恐万状地干瞪着他。
“刘家那阴时阴日生的崽子不是个男娃吗!”男人突然暴跳如雷,对着她发起火来,“你是谁?你是不是名刘其洲!”
血顺着睫毛滴进刘沅漪眼睛里,她痛得闭紧了眼,奋力晃着脑袋。
方士拔掉她嘴里的粗布,“说,说!”
“不是、我不是……”刘沅漪痛哭道,“刘其洲他被我阿爷藏起来了。我不叫刘其洲,我不是……”
“骗子,骗子……”方士猛踹了她一脚,将其后领拎了起来,“他去哪儿了?他是不是跑了!是不是带着那小崽子早溜了?啊?!”
刘沅漪闷哼一声,硬生生把这脚挨了下来,哽咽着说:“没跑、没跑……屋子还在,东西也都还在,他不会跑的。你此刻赶去,能赶上……能的。”
男人破口大骂,指着她道:“待我去了,他若跑了,我定要先将你碎尸万段!”
“骗子,老不死的……死东西,死东西!”
刘沅漪被男人拉扯着扔回了家中去,又被摁着头跪在地上,一口气还没缓上来,不停地咳嗽。
“你儿子呢?!”男人闯进刘家,大声嚷嚷着,“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骗我!”
刘跛子一瘸一拐地从门内走出来,见了刘沅漪,先是一惊。继而打量过她脸上乱七八糟的血和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赔笑道:“哎呀,这……仙长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呢,我这女娃娃是个会干活的,身子也康健,怎么说来都比我那儿子好啊!值那价,不亏的!”
“当初我同你说的是买你家儿子!你事后反悔不愿卖了,就妄想拿个别的来顶事,你想得可真美啊!”方士道,“说好的儿子只能是儿子!神仙来了也悔不了,你休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
说罢,他将刘沅漪撇在一边,撸起袖子便闯进屋内。
“哎呀,哎呀仙长,您这是做什么呀!”刘跛子欲上前阻止,也被其挥手甩开。
刘其洲在里头闻见了声响,如今正缩在墙角,被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僵在了原地。
刘跛子喊道:“别!”
随后,男人托起小男孩的腰和腿,像扛牛羊那般扛在了肩上。
“啊——”刘其洲吓了一跳,两手使劲捶打着方士的肩背,摇摇晃晃地在男人肩头扑棱着喊叫道,“阿爷……阿爷!”
“阿姊!阿姊救我!我不走!”刘其洲看看阿爷又看看刘沅漪,最后把目光放到了他阿姊的身上,“阿姊救我!”
“大仙!大仙求您放过我儿吧大仙!”刘跛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拽着那方士的大腿死活不放。
“求您放过我儿……我家这贱妮子更是好生养的啊!大仙!”
方士没理他,一脚将他踹开来,“滚一边儿去,别碍我的事!”
“大仙!大仙别走,大仙!大仙啊!”
“阿姊!阿爷!”刘其洲拍打着身下的男人,嚎啕大哭。
刘跛子趴在篱笆墙边喊了许久,跛着脚跑不快,追也追不上,平生头一次落下泪来。
刘沅漪蹲在墙角,听他哭叫着“儿子”,自己也跟着哭。
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害怕——刘其洲被带走前留下的最后一眼,眼中盯着的是她。
她不知道刘其洲为什么要看她。她埋着头,把自己蜷了起来。
不久,刘跛子嚎完了,也累了,终是站起身,走到了刘沅漪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一大片阴影投射到刘沅漪被血色晕花的双眼中。
后来她的眼睛越来越红。溢出的红色的眼泪,分不清是方士泼来的,还是旁的人的,亦或是她自己的。
——
刘沅漪只记得那夜,阿爷从矮矮的篱笆墙边拖出了一具尸体。
死人那张脸同她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