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说到这里,言语间有些颤抖,“也不是鬼……不,是尸、是尸人……”
那些“鬼”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应了刘跛子预言而死,或身染怪病丧命的万寿城百姓。
女童领着她们往大路另一边走,步子放得很轻,“即便关了门户,只要烛火仍在夜里亮着,仍能看见、窗外一只只模糊诡异的鬼影虚晃而过。第二天,那户人家便会随之失踪,而夜晚的鬼影里,又会……多上几个人。遇了一两次之后,每至日落,其他人家,便再不敢在外游荡了……”
姜灵韫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都日落了,说有人在,却也没人在屋里点灯,整座城还是死气沉沉的。”
巫提灯与姜灵韫将女童送到了一座桥边——女童言她家就在桥对岸,几步便至。巫提灯便没再打算前进,礼貌地与人道了别,遂带着姜灵韫离开了。
这一趟果然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太过平静,反倒显得奇怪。
刚与女童分开,路上姜灵韫便急不可耐地拉着巫提灯问:“刚才你没让我治她的病,为什么?”
巫提灯说:“你也看出我不想让你治?”
姜灵韫发出“嗯”的一声鼻音。
巫提灯只得道:“你能力有限,方才治个孩子都冒虚汗,何必勉强自己。况且城中那么多人都患了病,你帮不过来的。”
“少看不起人!”姜灵韫喋喋不休,“那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问她的吗?比如她说那刘跛子既然不学无术,又是从何处习得的通灵的本事?”
占卜祸福凶吉,于凡人而言是窥探天机的大事。
凡人一介凡胎,身无法力,神仙下了凡便也失了法力,如何在凡间如此大张旗鼓地大显身手?被发现了还要遭贬谪。谁会这么想不开,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巫提灯心情有点复杂,“她若想说,不会不说;若不想说,即便你问了,她也不会说。况且,这事不好说。”
“什么说来说去的?说什么?你怎么神神叨叨的。”姜灵韫偏是刨根问底,不问清楚誓不罢休,“什么意思?你想到什么了?”
“……”巫提灯叹了口气,微微凝眉,上半张脸恰好被掩于无边夜色之下,朦胧不清,“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几千年前大地之上曾流行过的一种残忍的黑巫术。”
“黑巫术?”姜灵韫问,“是什么?”
巫提灯偏头看向她,语调很轻,“你可曾听闻,‘卜童子’之名?”
“?”姜灵韫满腹狐疑。
“这是一种借孩童至真至纯的生灵怨气来感应天地的献生之术。”巫提灯道,“术士买卖或诱拐孩童,以牛血浇其身,再将桃木钉钉入孩子关节经络中。待其死后,敛其枯骨,拘其魂魄,最后做成一个巴掌大的卜木人。魂魄拘于木人中,便能为术士占卜凶吉。俗称‘木童仙’。”⑴
姜灵韫勃然大怒,“这什么稀奇古怪的术法,简直毫无人性!是人干的事嘛!”
巫提灯仍旧看着她,“你说你不曾听过?”
姜灵韫疑惑地回望她,“不曾啊。”
“好吧。”巫提灯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没说什么,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了。
“不过你是从哪听来的?”姜灵韫跟上她的脚步,“与刘跛子又有什么关系?”
“很久以前,也有巫师依此术法害人,自以为能沟通天地六合,最终,却致大地生灵涂炭……”巫提灯言简意赅,没再细说,“我怀疑那刘氏,也许就是用了这种方法,以求测算天机命数,超脱凡俗……这样用生灵炼就的卜童子通常充满怨气,形同半魔。倘若出世,恐成人间一大患。”
姜灵韫为之哑然,“可是我们要怎么确认?”
“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
巫提灯直视着她,“方旬。”
——
方旬的屋子里静悄悄的,灯仍没点上。
烛台被搁在角落里落了灰,结了数十张蛛网。
他被扔在屋子里一个人,又是搓手又是挠头,坐立不安,手掌都擦出了火星子。听到侧门外有人行声传来,立马踮着脚凑过去,将耳朵贴到门板上,不肯放过一丝动静。
“开门,”姜灵韫隔着门板在外低声喊,“是我们。”
方旬一听是方才那二人,迫不及待地卸了门栓,开门就问:“怎么样?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姜灵韫同巫提灯一道进了屋,刚关了门,便累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那孩子只是患了尸人症,出来求医救命,不是什么鬼。”
巫提灯拿出姜灵韫事先给她画好的符纸,放在桌上燃了,幽蓝色的鬼火轻声“轰”地一下在屋内绽开。
这符纸效力不大,火光很小,大抵只照得到方桌四周一小片区域。不过给她们照个明,却也够用。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方旬拍了拍胸脯,如释重负。许是觉得屋里太脏,拿巾帕擦拭起了凳子上的余尘,“哎等等!尸人症?那你们没被她传染吧?!”
姜灵韫不耐烦道:“想什么呢!少乌鸦嘴咒我们。”
巫提灯站在一旁,单刀直入,只问方旬:“不知足下可识得贵宝地一位姓刘的跛足男子?”
方旬蓦然一顿,帕子跟着从手中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