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韫道:“你抱的这孩子……”
她本想说:你抱的这孩子尸身都要烂了,大罗神仙来都救不了,求医又有何用?
许是觉得言语太过,姜灵韫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巫提灯看出她欲言又止,接着询问那女童:“不知妹妹可是城中本地人?这孩童……是你弟弟吗?”
“是。”姑娘哑着嗓子,“我和弟弟都是万寿城人……”
巫提灯又问:“令弟所患何病?”
“尸人症……是尸人症!”女童抓住巫提灯的手,突然急迫起来,大睁着发红下陷的眼睛,“你们能救他对不对?你们能救他……你们定能救他!可否寻个法子,救救我弟弟?”
“尸人症……”姜灵韫咀嚼着这三个字。
继而,她看到巫提灯抬起眼,与她短暂地交换了个眼神——明明相识还不到一天,她竟然已经能通过眼神立刻读懂这人的意思了——这小儿患病的症状,与方旬描述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她如今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哎,这个呢,能不能救不好说,若这孩子已经死了,我们也无能为力,但若他未死……”
“没死。”巫提灯突然打断她,微微讶然,“你能救?”
姜灵韫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巫提灯道:“气息尚存,你来探探?”
姜灵韫看了女童一眼,见她没有意见,便伸出手凑上去,试了试那婴儿的鼻息。
果真如巫提灯所说,这孩子身体僵硬,面色发青,犹如死婴,却仍存着些微弱的呼吸。
“这是什么怪病?我竟闻所未闻……”姜灵韫奇怪地看了巫提灯一眼,“莫非你火眼金睛?这也能瞧出他未死。”
巫提灯不可置否。
“哼,既还有气,”姜灵韫歪着头,好像找到了能让自己大展神威的地方,神采都跟着飞扬起来,“接下来的,便看我的吧。”
她手腕一翻,并起两指摁在婴孩额头,一道翠绿色光芒便自她指尖慢慢伸出。
细看才发现,那像是一条发着光的稚嫩的幼芽,如有生命地顺着姜灵韫的指节、手腕,一步步攀爬、生长,转眼便延伸成数条细长却成熟的光藤,一齐扭动着身子朝着那婴儿的脑门钻了进去。
那孩子仍旧未醒,身体僵着,面色却渐渐由白转红,有要痊愈的预兆。
姜灵韫往他体内一刻不停地输送着灵力,手心却已经攥出了冷汗。
哪怕是不足岁的稚婴,此等怪病恐怕也要费她不少灵力。
要这孩子病愈应是不难,只是她此刻不免有些后悔。她应当是太小看了这尸人症,也太高看了自己。
不对——
“这是……”女童猛地将自己手中的婴孩抱得更紧,忍着嗓子被刀绞似的痛苦,崩溃地求助般地望向巫提灯,“我弟弟……他!他怎么……”
姜灵韫本专注着运转体内灵脉,无暇顾及其他,如此闻声定睛一看——
这婴孩的病症不仅没有半分好转,肉身似乎还腐烂得更快了!
姜灵韫一时间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绝无可能!
她虽不能使已死的人复生,至少也能延缓将死之人的病症,哪有不仅人没痊愈,病还越治越重的道理?她又不是什么庸医!且所用之物也不是乱七八糟的草药,而是至真至纯的灵气!
凡人怕阴气便罢了,总不能还怕灵气?
巫提灯从方才输灵力开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灵韫。
这会儿她倒也没说话,只是眼睫轻垂下来,对着姜灵韫,又仿佛是对着那孩子,低低地念叨了句什么。
她声音太小,姜灵韫没听清,“啊”了一声,示意她再说一遍。
巫提灯却不肯再说了,只颔首道:“没什么,你再看看那孩子。”
只见那婴孩窝在女童怀抱中,闲适地将头埋进襁褓中,睡得安详,腐烂处奇迹般地修复如初,苍白的脸上亦渐渐有了血色。
姜灵韫惊讶之余收回手,绿藤便如虾蟆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游回她指尖,敛去了光芒。
姜灵韫不由心安了下来。她想,方才果然是她想得多了,或许只因此病难愈,过多的灵气一时在稚子体内疏散不开罢了。
“好了!他好了!这便好了?!”女童大喜过望,躬下身去连连道谢,“谢谢神仙!谢谢神仙!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哎哎哎,不必行礼!我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什么菩萨,举手之劳嘛。”姜灵韫被那女童夸得天花乱坠,魂儿都快飘了,这会儿极不矜持地叉起腰来,挑着眉看向巫提灯,就差把“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我就说嘛,还得看我的吧。
巫提灯将刚刚拢起的咒诀藏在袖中,随手掐灭了。继而点点头,朝她一笑,目光中带着赞许。
姜灵韫转而问女童:“不过我倒想问问妹妹,贵地所谓‘尸人症’究竟是个什么病症?缘何而起?”
女童眼里蓦地闪过一丝恐慌,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此地……不安全,容我带二位恩人,前往舍下暂避风头,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