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这位客官说有笔生意,想找您聊一聊。”那掌柜的敲了敲后院中的一扇房门,姿态恭谦。
寒风呼啸了半晌,那门内传来了一声衰老却精干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掌柜的小心将房门推开,对着凌玦侧身,“客官,您请吧。”
作男子打扮的凌玦,同他点了点头,接着便跨入了房门。
这间房舍内的陈设颇为简单,举目所见不过一架长案,两把圈椅,可所有的家具的木纹上,却透着丝丝古朴。
凌玦的目光停留在了长案后的东家身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这木材行的东家,是一名老妇。
“来坐吧,”那老妇的目光扫向她,极为沉静睿智,“这个时节,适合喝些白茶。”
正说着,她在茶台上执起了茶壶,在提前摆出的青瓷盏中,斟了一盏茶。
凌玦将披在身上的大氅取下,搁在了门边的衣挂上,接着便坐在了桌案前的另一把圈椅上,执起了那茶盏轻嗅了嗅,眉梢微扬。
“白牡丹,好茶。”
“小姑娘倒是懂茶之人。”老妇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蔼然与欣赏。
凌玦啜饮了口茶汤,随即将那茶盏放下,倒也没有显出被拆穿的狼狈,神色依旧坦然,“前辈果然好眼力,什么也瞒不过您。”
老妇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般打扮,可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倒也不用在意穿戴些什么,这世上只有年轻人才介怀性别之分,孩提之时与耄耋之年,却都不分男女了。”
“您说得没错,”凌玦执起茶壶,又替她满上了一杯,“听闻虞前辈将宁都的八成木材生意都握在手中,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虞氏木材行的现任东家,名唤虞巍。
虞巍用指节在桌案上叩了叩,轻哂道:“都是些老黄历了,不提也罢,如今这生意不过尔尔,勉强混口饭吃罢了。”
“前辈太过自谦了,”凌玦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一转,“晚辈今日前来,却有一桩特别的生意想同您谈一谈。”
虞巍却依然浅笑着,并未对这桩潜在的生意动心似的,“来我这铺子中的,不论何等身份,都是为了买木材,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
“若是晚辈要买下您这木材行呢?”凌玦望着她,眸光中盈着志在必得的沉静。
虞巍静静打量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小姑娘,你知道我这木材行生意不好,便想来借机低价接手,可你却忘了我可是个生意人,若是接手后无利可图,你会生出这个心思吗?”
“前辈果然是前辈,一言便击中要害。”凌玦赞叹了声,并无恼羞之色。
“所以,这生意不是我求着你做,”虞巍垂眸,摩挲着茶盏的边沿,“是你求着我,既然求人,便要拿出几分诚意来。”
*
“王爷,派去酒坊的人回来了。”许寿对着书案后的顾珩行了个礼。
虽说这王府烧了大半,可外院却还算完整,顾珩便暂时迁到了书房中居住。
他将视线从奏折上抬了起来,眸光不自觉地一缩,“如何?找到人了没有?”
许寿垂着头,回道:回王爷的话,那宋家人见着咱们府上的人过去,都吓得像鹌鹑一般,问过话后,都说没人见过宋姑娘回去,他们胆子小,应当不会跟咱们府上的人撒谎。”
“光问有什么用,胆子小就不会撒谎吗?酒坊里都搜了吗?他们家的邻居问过了吗?”顾珩握着奏折的手一紧,强忍着才没拍案而起。
许寿暗皱了皱眉,“回王爷,酒坊中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临近的几户人家也都问过了,确实没有宋姑娘的踪迹。”
“这么大的一个人,从府里跑了出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是怎么办事的!”顾珩夜里本就没睡多久,此时双眼泛红,将奏折一甩,恨恨斥道。
“王爷恕罪,”许寿忙跪下,连连求饶,“当时府中的火烧得正旺,那守着知柳轩的侍卫也都忙着奔走呼救,确实没顾得上送姑娘,而后火被扑灭了,大家都心有余悸,也没想着会有人偷跑出去,千错万错都是小的们的错。”
顾珩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旁人,当时情况那般危急,其他人能顾得上自己逃命就不错了,谁还能记着被他锁在小院中的一个姬妾。
但理智此时却有些牵不住情绪这匹烈马,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这般忧心她的去向。
是因为她偷拿了库房中的金子?
不,那点钱财对一般人来说,确实够半生无虞,可于他而言,不过只是月余的用度罢了,哪里值得这般追究。
但他就是没法轻易将此事揭过。
她孤零零一个人,究竟能去哪儿呢?
“王爷。”许寿见顾珩久不言语,又试探地抬起眼来。
“还有何事?”顾珩的语气有几分不耐。
许寿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是件要紧事,府中被烧去大半,虽说大家都及时醒来,没有受伤的人,可那些房舍院落,却还是要重新修建的,如今小的们临时挤住在剩下的屋子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顾珩闻言微愣了愣,自己一时情急,只顾着寻人,倒是忘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便修吧。”
“是,”许寿应了声,掰着手指一一盘点起所需的材料来,“那修建房舍所需的木材、砖石、泥瓦……”
顾珩皱起眉打断他不止的念叨,“这些东西没有旧例吗,还需要让我来决定?”
许寿无奈道:“王爷,这府上自从您搬进来后,许久未曾修缮过了,确实没有旧例。”
顾珩沉吟片刻,道:“你是管家,我便把此事全权交给你,价钱不是问题,材料都选坚固耐用的,尽早修好便是。”
“是,那小的这就去。”
“等等,”顾珩忽想起什么,忙叫住了他,“你找人留意一下,最近各大钱庄可有什么人新存入了一批金锭,尤其要注意那金锭背面上是不是有咱们府上的铭文。”
许寿也听闻了库房中金锭遗失的事,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回身拱手:“小的明白了。”
待他出了书房,脑中已经转过了宁都内最有名气的各类木材行泥瓦铺,便立刻叫来一个小厮,吩咐道:“你先去虞氏木材行,找他们定一批红杉木,另去找刘氏砖窑定青砖,要快,要成色最好的,价钱不是问题。”
小厮记下后,便小跑着离去。
*
宁都皇城。
凤鸣殿。
“殿下,今日丑时,摄政王府起了场大火。”内侍跪在地上,对着坐榻上的长公主恭敬垂首。
宫钰依然阖着双目,似是在假寐,“可是将那女人烧死了?”
“没有,”内侍却摇了摇头,“那女人趁着大火偷跑了出去,奴才还听府里人说,那把火其实就是那女人放的。”
“哦?”宫钰终于掀起眼帘,微有几分讶异,“她跑去哪儿了?”
“奴才不知,摄政王府也正在查。”
“你也去查,”宫钰坐直了身子,眸中中闪过一丝锐意,“还要抢在他们之前查到,找到了立刻把人给本宫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