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粲办事极为麻利，离开沈府不过半个时辰，便差人送了消息回来。

“沈夫人，霍司直命在下向您禀明，如今的沈芊芊，已是名正言顺的沈府千金了。”

霍韫搂着沈芊芊，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终于上了沈家的籍册，又是一阵心肝肉心肝肉的哭了起来。

“怎么又哭上了？”临南侯沈坚跨门而入，见着妻子哭泣不止，新带回家的女儿又怯懦不敢抬头，面上难掩不耐。

“侯爷，”霍韫掩面拭泪，“我今日也是高兴，咱们的女儿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今日终于是回家了。”

沈坚面上不见半点慈父之色，冷静的视线在凌玦和沈芊芊二人身上逡巡而过，转头问道：“成粲今日来过？”

“嗯，”霍韫整理好表情，点了点头，“来过的，芊芊的户部籍册修改一事，也是他帮我去办的。”

沈坚追问：“他来时可有说些什么？”

霍韫有些不解，“侯爷指的是……？”

“婚约，”沈坚用目光指了指新来的女儿，眉心拧起，“如今我们家换了个女儿，霍家究竟准备怎么办？”

临南侯沈家与齐国公霍家，世代交好，霍韫便是因此嫁入沈家为妇，而在小辈的婚事上，霍沈二家也早早定好了结亲的人选。

齐国公霍瑥的幼子霍成粲，与临南侯沈坚的次女沈芊芊，打小便定下了婚约。

沈坚有些担心，霍成粲与假芊芊是青梅竹马，比寻常表兄妹更为亲近，若是他坚持要娶这假的，只怕国公府又会心生不满，到时影响两家的关系反而不美。

霍韫看了眼凌玦，怕她听了后多想，拉着沈坚向前两步，低声道：“听成粲那孩子的意思，他是想娶咱们的亲女儿芊芊。”

沈坚闻言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也是，总不能让出身不明的人嫁去公府，罢了，这段时日你多教导教导她，诗书琴棋暂且不论，基本的规矩总要学会，莫要让她出去丢了我们沈府的脸面。”

“侯爷放心，我自然明白。”霍韫轻应了声。

他们虽也是年少夫妻，但这么些年却也只是维持几分举案齐眉的面子情，总之二人是家族安排的婚事，哪有什么郎情妾意可言，她早都习惯了。

“至于她——”

沈坚回首，看向了他唤了许多年女儿，此时却满眼漠然的少女，微眯起眼，“先送去乡下的庄子上，待她的身份确定后再决定她的去向，总之别让她留在府上了。”

霍韫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不过尔尔，故向来不会在大事上和沈坚有冲突，可这次却鲜有地带了几分强硬。

“侯爷，就算芊芊不是我们的亲女儿，但也与我有多年的母女之情，我已将芊芊收为义女，往后跟我姓霍，日后还是带在我身边教养，免得别人说我们沈府冷酷无情。”

“什么就跟你姓？”沈坚听得云里雾里，明显有些不耐烦，“你说的究竟是哪个芊芊？”

霍韫坚定道：“就是我们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沈坚闻言，面色倏地一冷，“不行！我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放在家里，若是霍成粲还愿意娶她也罢，可霍家的态度也已经明了，留她在家中还有何用？”

霍韫眼圈微红，“可她也是你的女儿！”

“她不是，你清醒些吧！之前你坚持在庄子上看到的村姑才是你的女儿，我也就顺着你去找了，既然亲女儿已经找回来了，怎么还要留个血脉不明的野种在家中，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坚也不知他这夫人今天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屡次和自己作对不说，现在竟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霍韫带着哭腔摇了摇头，“不行！不能把她送走！”

“母亲，”凌玦在此时上前，轻挽上霍韫的臂弯，“无事，就把我送走吧，我不是沈府人，确实不该留在此处。”

凌玦可不想困在这宅院中处处受制，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沈坚冷哼，“就是，你看她都比你明事理。”

霍韫却反拉住她的手，哽咽道：“你怎么不是？你是我的女儿，就该留在我身边！”

“母亲，父……父亲。”

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众人的沈芊芊，此刻突然开口，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姐姐确实应该留在家中，表哥说过，在查明当年的真相之前，姐姐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离开沈府。”

凌玦微微侧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这个淳朴天真的少女。

霍韫以指尖揩泪，此时也顾不上这理由是否合理，立即点头道：“成粲确实是这么说的，所以绝不能送她走。”

“这——”

沈坚狐疑地扫过三人，稍加思虑了一番，想到这般安排确实符合大理寺的办事风格，便也松了口。

“行吧，那就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待着，没事就别出来了。”

霍韫心下微定，对凌玦安抚道：“芊芊，先委屈你几天，明日的寿宴是不能去了，但你若是缺什么就跟娘说，还和过去一样。”

凌玦却忽地将霍韫的手推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不可，我现在既不是沈家人，也不是大理寺抓捕的罪犯，沈府和大理寺都没有资格扣押我。”

“什么？”沈坚有些意外，这假女儿平日里也算乖巧，如今身份既明，怎么反倒还硬气了起来，当真是倒反天罡了。

“没听懂？”凌玦轻哂，“意思是我现在来去自由，我若是不愿留在沈府，任谁也拦不了我。”

沈芊芊一急，“可表哥说——”

“那让你表哥来抓我吧，”凌玦抱臂乜了她一眼，“能抓到也算他的本事。”

“芊芊！”霍韫气急，一把抓住凌玦的手臂，生怕她跑了似的，“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万不可这般任性，你不留在家中又能去哪里？”

“母亲，”凌玦冲她眨了眨眼，“这府中唯有你我二人姓霍，您说说我该去哪儿？”

霍韫一愣，接着恍然抚掌，“你说得对，我这就送你回霍家！”

沈坚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出言反对。

他虽对这个解决方式不算太满意，但他本就不愿将这假女儿留在家中，霍韫愿意送便送，霍家爱接便接，干他何事。

“不如这样，”霍韫来了兴头，转身拉过沈芊芊，“今日正好一起去趟外祖家，让你也去认一认舅舅舅母和各位表哥。”

沈芊芊想起霍成粲那等出尘俊逸之姿，双颊又微红了红，低低应了声“好”。

……

“三少爷，今日府中来了客，夫人让您去前厅入席。”

霍成粲刚下值返回家中，便有小厮上前，将他向前厅引去。

“就说我有公务。”他摆了摆手，向相反的方向转身。

小厮忙道：“三少爷，夫人特意交代了，来客是临南府侯夫人和两位小姐，您务必要去。”

霍成粲足下一顿，缓缓回身，目光之中翻过一道极隐秘的暗潮。

“两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