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雨眠同样道:“请师伯三思!”
“呵。”
无渡冷笑一声,松开手,像丢一块肮脏的破抹布一般,将蓝风绪甩至地上,冷漠至极道:“押入天牢。”
相里权:“是,多谢师伯手下留情。”
无渡眉间似有倦色,他朝良璟伸出手,“乖徒儿,为师带你回家。”
明明是深秋,可室内春日泥土的气息愈发明显,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良璟站起身,搭上无渡的手。牵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他进入了一片辽阔的草原。
头顶是一望无际的青空,云被风吹成絮状。四周是及腰的青草,风吹过,微微摆动,像是在朝他招手,欢迎客人到访。
良璟怔愣:“师尊,这是……”
无渡:“为师的道韵。”
苍茫草原转瞬即逝,良璟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已经回到了乾山上他的日常修炼之地。
他曾呆过三百多个日夜的白玉石台上,此刻落满了金色的银杏叶。
这便是渡劫期道君的实力吗?
几步便可跨越百里空间。
良璟正感叹时,无渡松开他的手,转过面向他。
良璟这才发现,原来青年体的师尊,比自己还要高上一截。平日里只需俯视的师尊,此刻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良璟想起宋徽之说的那些话,有些紧张:“师尊……”
他想要解释,可却不知从何开口。
无渡笑了一下。
不是面对蓝风绪时的那种冷笑,也不是平日里面对良璟时的宠溺微笑,更像是即将离世之际,看破红尘世事的洒脱一笑,带了点落寞寂寥之意。
良璟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慌,总感觉他的师尊下一刻便会离开。
无渡笑着说:“傻徒弟。”
语气与笑容都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良璟不明所以:“师尊为何要说我傻?”
无渡挑眉,“不傻吗?宋徽之说那些话的时候,为什么不反驳他?”
良璟指尖微微蜷缩,“可是,他说的那些……”
都是真的。
唯一有出入的,是宋徽之并不知晓“卿怀宣”的躯壳下已经换了个灵魂。
无渡伸手,弹了一下良璟的脑壳,“为师教过你的,你都忘了吗?【天衍术】第一句话是什么?”
良璟微愣。
无渡:“【天衍术】推演的是命轨,而不是人本身。”
所谓命轨,便是每个生灵的命运轨迹。
就像一片银杏叶,春天从树枝上抽芽,夏天成为枝头的一片绿叶,为树下之人提供阴翳,秋天从树枝上枯萎掉落,零落成泥碾作尘,这便是它的命轨。
就像良璟从华夏穿越至五洲,遇到宣辞,进入阴阳镜【阴】面,再遇到无渡,来到昆仑仙宗,这就是他的命轨。
至于前世“卿怀宣”做的那些事,是属于“卿怀宣”的命轨,而不是良璟的。
良璟犹豫:“那……师尊是否早就知晓了弟子的命轨。”
无渡无奈:“为师好像很早就回答过你这个问题了,还回答了两次。”
良璟眼中满是疑惑。
无渡恨铁不成钢道:“为师对你说的第一句话,还有后来你问为师,为何要收你为徒。”
良璟终于想起来了,无渡道君曾说——
【观星象有感,算了一卦,发现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弟子。】
原来,师尊一开始就知道吗。
良璟眨了眨眼,感觉自己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何他会来到五洲,又为何会成为“卿怀宣”,还有关于宣辞的事情……
无渡似乎看出来良璟想说什么。他将食指放在自己唇中,“嘘”了一声,“【天衍术】第二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良璟笑道:“我知道。”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笑容又恢复了从前那般轻松愉悦。
无渡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转瞬即逝,良璟来不及察觉。
无渡说:“好了,为师要去处理玉衡峰那对师徒的事情了,你先自己巩固修为。问道盛会后续的比试,除了第三轮,你参不参加都可。”
说罢,他转身跨步,消失在原地。
良璟张开嘴,想说的话卡在嘴边。
他想问,有没有拔除诛仙剑剑气的办法。
算了,还是用自己的办法吧。
良璟闭上嘴。
另一边,无渡离开后并没有去天牢,而是去了禁地瑶池。
一抹红衣摔落在纯白雪地上,像是冬日压满雪的枝头上,开出了一朵红梅。
无渡躺在雪地上,苦笑一声:“果然,只凭我一人,想要改变命轨还是太难了。”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良璟。”
一声呢喃消失在纷扬大雪中。
无渡用手背盖住双眼,像是逆生长般,体型渐渐缩小。
期间,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持续响起,直到他变成了五六岁小孩的模样。
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陷在一堆红衣中,紧闭双眼,眉心紧蹙。雪花不断落在他身上,可他始终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最终,不断飘落的白雪,将他与红衣一同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