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即便是最寒冷的深冬,都未曾落过雪,最多是清晨时分,地面上、树叶上覆盖薄薄一层白霜,待日出后,阳光照耀,便消融得无影无踪。
可不知为何,现在才是秋季,近日气温却下降得极快,连城里的氛围都变得不对劲了。
项芸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只有半人高的柜子里,微微发抖,不止是因为身体上的寒冷,还有心中未知的恐惧。
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
或许称他们为“人”也不太合适,哥哥说他们叫【傀儡】。
他们半夜时分在街道上游荡,但凡有活人靠近,便会扑上去,将活人啃食殆尽。但在第二天太阳升起后,他们又会变成正常人的模样,完全不记得夜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梦游症一样。
今天晚上,哥哥和往常一样,守在房屋的外间,让她躲在屋中的柜子里。
但今夜,和以往又不太一样。
院子外,不断传来非人类的嚎叫声,还有人们慌乱的脚步声、凄厉的惨叫声,似乎还有人在喊:“火——用火烧!他们怕火!”
项芸微微推开柜门,沉闷的黑暗中出现一小条缝隙的光亮。她偏头,努力朝柜门外看去,就见屋外跑进来一个宝蓝色衣袍男子。
这人不是哥哥,但这几日来,和哥哥走得很近,好像叫什么……孟涵清。
孟涵清火急火燎地跑进屋里,却没见到半个人,才想起来项磊说,他让他妹子藏起来了,只得大声喊道:“项芸,你哥让我来接你逃命!别躲了咱快走吧!”
项芸闻言,果断从柜子里出来,跟着孟涵清外外袍。
此刻,城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傀儡成群结队游走,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无人存活。难以杀死的活尸暴起伤人,毫无武力的平民百姓不慎被扑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活尸啃食自己的内脏,痛不欲生,最后失血过多而亡。
孟涵清拉着项芸往城外跑,边从袖口往外撒银针,阻止活尸靠近,边在心里把宣城城主府骂了八百遍。
天杀的,他此番来南洲宣城,是来找人的,不是送命的!
他这几天算是明白了,为何父亲会说,宣城城主府不是那么好进的。
外人想要进入宣城城主府,除了成为城主夫人嫁进去,就只有成为城主府护卫这一条路可走了。可没人告诉他,宣城的城主府护卫和随身侍卫不是一个东西啊!
这个城主府随身侍卫的最终考核,简直和送命没什么区别!居然是要在安平城里呆满十天。在这鬼城里呆三天都够呛,何况是呆十天呢?他就算是结婴了,来这也呆不到第八天就得跑路!
“啊!”一只活尸朝项芸扑来,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孟涵清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开,抬手想撒出银针,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袖针已经用尽了。
草!真是倒霉娘亲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孟涵清正打算祭出保命法宝时,一根长枪从背后穿透了活尸的胸膛,将其挑飞。
孟涵清感动不已:“项磊你终于来了!”
他差点就要暴露身份了。
若是在今晚之前,有人告诉孟涵清,要藏好他的真实身份,否则就会被抓走,过上生不如死的刑讯生活,他肯定嗤之以鼻。
西洲无妄谷孟氏医毒双修,既能悬壶济世,也能杀人于无形,一般人不敢得罪他们。但架不住宣城当权者是个疯子啊!
孟涵清也是今晚才知道,这是宣城为各方势力设下的一个局。以城主府选拔随身侍卫为饵,引各方势力派人混入其中,并通过多次考核筛选出探子,最后将探子一网打尽,关入地牢刑讯逼供。
最可笑的是,对方请君入瓮,他们还以为这是一个可乘之机,眼巴巴地上赶着为对方提供情报。
项磊皱了下眉,甩掉枪尖上暗红色的血液,“快走!”
孟涵清:“好嘞!”
三人一同向城门出口赶去,因项磊的加入,他们的速度快了许多。
忽然间,寒风拂面,刮得脸颊生疼。
项芸愣住,“下雪了?”
“雪?雪有啥好惊讶的,赶紧逃命要紧吧!”
孟涵清来自西洲无妄谷,那里四季分明,自然不知以安平城的气候,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下雪。
项磊面色凝重,“安平城,只在千年前下过一场雪。”
他盯着那个从风雪里走来的白色身影,总觉得眼前的人和景有些眼熟。
来人一袭黑衣,白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额前刘海随风飘扬,但却没有一片雪落在他身上,似乎所有的雪花都自动避开了他。
见到来人面容的瞬间,项磊终于明白,那一丝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他低声道:“宣城大公子。”
孟涵清吓得一个激灵。
他应该没暴露……吧?
有不长眼的活尸朝他们扑来,项磊和孟涵清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见活尸被风雪绞杀,化为一片血雾。
尸/块和血液落在雪地上,将那一片染成暗红色,纯白与血红的对比鲜艳刺目,令人心惊。
宣辞看向孟涵清,浅粉色的瞳孔中似有光芒闪动。穿上黑衣的他,不再像清冷无欲的谪仙,而是尸山血海中归来的厉鬼。
宣辞忽视耳边只有他听得到的聒噪低语声,唇畔带笑,语气却淡漠,“孟昭然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