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盘,盘面黑白双方尚没落下十子,慧娘便开口道:“你到底是聪明的,学棋也快,我这里有许多的古棋谱,也不用日日的来,你可以拿一些回去,边看边学。”
“嗯!”木羸闷着头含糊的应声。
古棋谱她前世看得多了,跟现代的棋谱比起来,就像是科普读物,可若是要嬴慧娘,她实没有什么把握。
昨日只下了一盘棋,慧娘也不过点到为止,木羸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着输得不漏了痕迹就好,至于慧娘真实的棋力,她也不过是听香芹说的,当时却全没有注意过。
香芹说那慧娘能做这儿头牌的清倌人,如此美貌尚还在其次,全凭她下得一手好棋。
城中有头有脸的公子贵人,甚至有些面都不露,从不看楼里歌舞的贵人来此处,都不过是为了能跟慧娘对弈一二。所以慧娘在这楼里的地位,就连老鸨妈妈也是毕恭毕敬的端着,是半句置喙不敢有的。
“那这还有别的姐姐是靠着下棋……”
“没有没有,只有慧娘姐姐一个,其她姐姐下棋就只是玩玩,也有下得极好的,但是跟慧娘姐姐,那是比也不敢比的。”香芹赶忙说,言语间满是高攀不起的艳羡,竟然连木羸的问话也打断了,可见是真的不敢。“谁还不知道慧娘姐姐这里,是楼里最好的营生,最体面的姑娘,但奈何这可不是用用功,舍得把子力气便能成的事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要想赢了慧娘,看来得更用心才行,木羸当然不会用古棋谱的套路跟慧娘对局了。
慧娘能当这同安城的女魁首,古棋谱自然是要研究通透的。纵使木羸上辈子是个围棋大师,也不敢贸然用对方最强的一项来跟她对战不是?况且,她也不是什么大师,上辈子跟围棋社的师兄下十盘能输八盘,那是地地道道的臭棋篓子。
现代人下棋讲究的布局,套路深而纠缠不胜,看慧娘昨日的棋风,虽然点到辄止好似不争,但木羸还是看出她胜负心是很强的,那她唯一的生机也便是此了,也还是要她轻敌才好。
头一盘棋没到一个时辰就分出了胜负,慧娘看的出来并没太上心,输了棋却还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夸木羸难得的很,不过小小年纪,也才第二天就能嬴了师傅,日后必会大放异彩,种种种种。
她呷了一口茶,眼底眉梢皆是淡漠之色,笑起来也是盈盈的,问起木羸可还记得父母。
“不记得了。”小丫头道,一脸的天真无知,拿着碟子里的糕饼吃了起来,吃得掉落一身糕饼的碎屑。
“那你还记得什么?”慧娘又道。
“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没见过爹娘,只见过许多的婆婆,有花婆婆,有脸黑的婆婆,还有胖得肚子很大的婆婆,还有……全都是婆婆。”木羸细数着,把那四十岁上下的各类妇人数了个遍。“奶卷子最好吃,慧娘姐姐你是最好看的。”
慧娘笑了起来,说她最好看显然也没有让她更痛快了。看来也用不着胜她,便是自己小小的年纪有这样的棋力,也就足够了。
果然时辰不早了,慧娘却还是让碧藕摆了第二盘棋。
木羸开局便看似随便的落了子,并没有用古人常用的开局模式。慧娘明显嘴角噙上了笑意,道:“为何?”
“不可以吗?”木羸佯装疑惑的问道:“姐姐我也不太懂啊!我合计换个下法试试?”木羸仍奶声奶气的道,抬起头看着慧娘,无辜的眼睛眨了眨。
这一局足足下到了晚饭之后尚未终盘,看得出来慧娘虽然看似轻松,却远不是第一盘棋时那般漫不经心了。木羸随意的落子,她却仍旧是占角开局,前期占尽了优势步步紧逼也不曾大意过分毫。
碧藕催了两次,说是约了棋的公子在楼下喝了两盏茶了,慧娘都只是摆了摆手,未曾答言。待楼下的丝竹声四起之时,方才了了第二盘棋,不必细数子数,慧娘是算着子数自己赢定了才将手里的棋子撂在棋盘之上的。
“这把就输了,只得靠着侥幸才能勉强赢了姐姐一次,哎!真是,头都疼了。”小女孩伸出稚嫩短粗的五根小指头,揪了揪头顶的小小髻子,扭着身子站了起来,偏偏施了个福礼。“我先回去了,慧娘姐姐我明天再来找您下棋,那棋盘我一会再让若芯进来拿。”
“就搁这吧!明日再来。”慧娘目若灿星闪动,歪头看着木羸浅笑,人却稳稳的坐着并未起身,看来这盘棋她定要好好的研究一番了。
她今天着了一身水蓝色的薄纱衣裙,是那些个大家闺女绝不敢穿的式样,若隐若现的裙摆下,是谪仙人般飘逸的,只朝着外间道:“碧藕,送素芬回去。”
果然不出所料,哪里还有什么明日再来,哼,这明日,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