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知道了我一个小秘密,所以李某不能让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还得方大人让我也知道你一个小秘密才公道均匀。”李崇依旧保持着对上官应有的恭敬。
“我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方修竹道。
“做了不就有了?”
一名随从搬来一把椅子,“李崇”不紧不慢地落座,“还记得贾习文这混账小子吗,装模作样自诩书生意气,其实是个没气节的货,起初有人冒用他身份,后来他自己又不安分去狎妓。
照我说这种走哪儿就有事端的人直接解决了他就一了百了了,也就是方大人善良非要还他个公道。可惜方大人识人不明,一片善心都喂了狗,你知道那小子是怎么恩将仇报的吗?”
面对“李崇”的挑唆,方修竹不以为意:“当官为民做主不过是履行职责,我对他没有什么恩,无所谓什么报不报。”
“啧,方大人好气量,不过贾习文那小子可没大人你这么君子,为着一名烟花女子就要置方大人于死地。”
方修竹抬眼看了“李崇”一眼并未表态,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陶然恨不得现了形问个明白。
“李崇”见方修竹毫无反应,继续道:“我起初还以为你们读书人都是硬骨头,那小子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跟他达成协议了,他答应我写一纸诉状告你科考徇私舞弊,条件是我给苏妙容一个良籍,成全他金榜题名的同时还有一段美满姻缘。”
无耻!陶然愤愤地唾骂,若是把方修竹关在牢狱里人身威胁,他有一百种方法就方修竹于水火中,若是利用人间规矩使诈,陶然还真无计可施。
方修竹也身正不怕影子斜,冷眼看着“李崇”。
“李崇”笑眯眯道:“不过呢,李某也不屑跟他那么一个又没骨气又没本事的酸书生合谋算计方大人,倒是有一计与方大人合谋。”
方修竹自然不屑与“李崇”这样的人合谋,却想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问道:“怎么合谋?”
“好说,我命人将那个酸书生绑上,方大人用你的官印砸死他,我便放你回京如何?不然你就这么走了,李某不安心呐。”现在方修竹犹如刀俎之下的鱼肉,李崇自信方修竹会答应。
让方修竹的手上也沾染一条人命,那双方筹码就对等了,他不揭发方修竹杀害科举士子的事,方修竹也不能揭发他谋杀并顶替朝廷命官的事,否则一损俱损。
“李大人说得轻巧,贾习文怎么说也是个有功名的士子,就这样死于非命如何蒙混过关?”
“这个好说,贾习文从一开始就是个不安定的人,一会儿这个事儿,一会儿那个事儿,现在因违抗朝廷法度畏罪潜逃,在追捕的路上被误伤致死,或者被关进了大牢因伤病而死,以往这种案例不少,掺在其中也不奇怪。”李崇显然对这些手段早已烂熟于心了。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方修竹反问。
“不答应也好说,你看看,我已经拿到贾习文指证的供词了,你不愿意杀了他,我就指使他杀了你,再以他挟私报复朝廷命官按律斩杀他就是了。不过此举有些麻烦,后患更多,所以我更愿意跟方大人合谋,不知道方大人肯不肯赏脸了?”
方修竹自幼受儒家教化,虽然表面圆滑周全,内里到底还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生死和大义之间的取舍是不必纠结的,可是如果他不明不白地冤死在这儿,不过是平添一条冤魂,“李崇”依旧逍遥法外。
可是缓兵之计要用贾习文这条无辜的性命来换,岂不是以自己的恶行来阻止“李崇”的恶行,方修竹也做不出来。
“李崇”早就料到方修竹的犹豫,笑道:“其实,我昨天一追上你的时候就想出了这个法子,但是我担心不能一举拿下方大人,今天我又多了一个筹码了
。你方才看见你朋友了?他现在跟你一样,都是我的阶下囚,方大人若是不答应,我便让贾习文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再杀了你,那时候我上报的供状就可以再多添一条,说方大人为了徇私舞弊,让陶然冒用贾习文的身份偷梁换柱,使得贾习文怀恨在心故而伤及人命。
当时考场前二人因冒名顶替的事闹的动静可不小,我按律杖责了陶然,你还事后来跟我问罪,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人证物证俱全。方大人,那时候你不光要丢了命,连一世清名也毁了。”
陶然只只得“李崇”手段歹毒,竟不知他心思也如此缜密,不禁也为方修竹发起愁来。
方修竹长叹一声:“李大人好手段,容我想想。”
“李崇”倒也不打算逼急了他,颔首道:“好,我给方大人三日的时间好好考虑一番,若三日后方大人还不给我一个答复,李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李崇”走了,大牢又恢复死一样的安静,方修竹颓然坐在了地上,陶然心疼地想去安慰他,又怕冒然现身吓到了方修竹。
只得耐着性子走到转角处才现出身形,三步两步走到方修竹的牢拦前。
方修竹一见到他近乎失态地扑到栏杆边:“陶然,你怎么出来的?你出这个大牢吗?”
陶然第一次见方修竹这么手足无措,心疼地隔着牢笼抓住他的手:“你别怕,我能出去,也能带你出去。”
说罢,二值捏住牢门上粗重的铁锁,发力一捏,铁锁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应声而断。
方修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陶然平日里看着跟那些斯文白净的读书人也没什么差别,甚至还少了些心眼子,只有一片孩童般的赤诚,谁料他还藏着这么一手。
陶然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将方修竹搂进了怀里拍着他的后背:“不怕,不怕,跟我走。”
方修竹也毫无顾忌地把头埋进了陶然的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陶然拧锁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守备的狱卒,打着火把老远开始嚷嚷:“做什么呢,做什么呢,想造反?”
方修竹虽然忧心忡忡,可理智尚存,见狱卒堵住来时的路越走越近,连忙将拧开的锁重新伪装好,又将陶然埋进墙角的稻草堆里,才佯装无事地坐在原处。
狱卒走近,火把划破了黑暗的牢笼,方修竹不能让他细看,一个茶壶砸了过去,怒声说道:“跟你们大人说,君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不会答应他卑鄙的要求。”
从未有关押的犯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一个狱卒抄起水火棍就要进去,牢头显然是得过吩咐,拦住了他,对方修竹道:“方大人这番话等明日李大人来了亲自跟他说,我们这些当差的可不管传话。”
说罢例行公事,照着火把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方修竹强压着内心的忐忑不往陶然的那个方向看,大牢里简陋得很,连铺地的稻草也不多,不知道能不能盖住陶然。
陶然随手使了个障眼法,连带拧坏的铁锁也一同糊弄过去。
横竖今日要破戒了,对凡人多使几次小术法也添不了几个罪名。
狱卒见四周没有异状,便不再搭理方修竹虚张声势的愤怒。
方修竹松了一口气,身后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湿透了。
陶然从草堆里钻出来,“我们走吧。”
方修竹却摇头:“不行,你能出去,带着我就出不去了。”
那怎么能行?陶然若要自己走,能走得悄无声息,留在这儿就是为了搭救方修竹。
陶然握住了方修竹的手:“你信我,我能带你出去,外头也就七八个狱卒,外加两道铁门,一定能出去。”
就冲陶然两根手指捏断铁锁的功夫,方修竹自然是信他能过这几重关卡的,不过他有更大的顾忌,摇头道:“那出去以后呢?奉陵地界三百里,我若是走失了,李崇会发动奉陵所有的兵马来搜寻我,你能带我逃到何方?”
纵是看了陶然露了那一手,方修竹也没法放心地让陶然单枪匹马地闯出重围,他到底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行动只能拖累陶然。
陶然做事自然不会考虑地那么远,方修竹一点拨他也觉得自己行事不够周全,奉陵地处要塞,驻防官兵数千人,要帮一个凡人避开这么密集的追捕,陶然那点微末法力还真不够用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能逃到什么地方,总比在这儿坐以待毙强吧?”陶然一心只想救方修竹出去,考虑不到的地方索性不考虑了。
方修竹摇头拒绝,“可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陶然不明白于凡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身家性命更重要的事。
“你可有笔墨?”方修竹问。
陶然又不是书生,怎么会随身带笔墨,不过这也难不倒他:“我出去给你弄一套。”
方修竹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制止了陶然。
从衣摆上撕下一幅素白的绢布,咬破了手指在绢布上刷刷写下数行血书,看得陶然的心直抽抽,“你要写书信也不说一声,我的血多啊。”
方修竹笑着摇摇头,将写好的血书仔细折好,塞进陶然的衣襟里嘱咐道:“你若真能逃出去,就把这封信送到京师朝天大街方府交给我父亲,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那你呢,还要待在这狼窝里?”陶然哪能放心将方修竹独自一人留在这儿。
“放心吧,李崇都说了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再说了三天后我就没有别的法子跟他周旋了?他也只想遮掩罪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惹一个麻烦的。”
方修竹安慰这陶然,他自己的心中其实也没底,他跟李崇算是穷图匕见了,不过比之个人安危,他更希望将“李崇”的罪行公之于众。
陶然盘算了一下,他不是上仙,没有缩地成寸的本事,只能御风飞行,日行千里已经算是极限了,可是京师离此地也不过两千里,两日而已,还在“李崇”的三日范围内。
也不是不能听方修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