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仿佛天朗气清,邶絮淡淡地看了秦教授一眼,颔首致意,随后快步走向江铃许。
江铃许接过小书包,“谢谢。”
她转头跟沈秦说:“邶医生读诗很厉害,没有查阅典籍,也把握了核心意思,可以让他一起吗?”
沈秦抬手,“请。”
邶絮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瞧见沈秦身边的汉字词典,稍感意外。
他是知道考古队挖出过一本汉字词典这事的,只是那上边用汉字解释汉字,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大家是一点都看不懂。江铃许她……这么快就翻译完了?
也是,对始祖人类而言,难度不大,基本是照着书念,可那样,量也多。
邶絮按揉眉心,看来这个病人,又不遵医嘱,随意熬夜了。
沈秦合上词典,“这首诗,字音上没什么问题了,可惜我不了解诗人的经历和创作背景,所以只能从这首诗字面上来理解。”
接下去的二十分钟,沈秦把《静夜思》的每句话都分成好几个小点解读,还加上了很多自己的看法,显得很专业。
江铃许听得连连点头,暗叹,这人看着挺精明能干的,嘴咋这么碎,跟个无聊的语言类小品似的。
终于熬到沈秦讲完,江铃许都想喊一声“下课”,然后立马冲出研究所,终结这冗长的诗文解读了。
对上沈秦专注的眼神,江铃许收起玩笑的心思,“这个看法是对的,不过,我不认为它是幼教儿歌,思乡其实贯穿人的一生,什么年龄段都会有的,就算年迈老者,都会想家。至于诗人的经历和创作背景,我回头会放在主页上,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不感兴趣就跳过。”
沈秦的眼神,其实在“这个看法是对的”那一句的时候,就开始闪闪发光。
沈秦努力忍到江铃许把话说完,才目露恳求,“那,我能先看一看那个视频吗?”
江铃许本想说研究所近水楼台,有词典这一作弊利器,其实不能作数,她不会这么快上传视频的,结果……居然是先看看?
“那也行吧,邶絮,关一下门,谢谢!”江铃许指挥着,从光脑里调出还没上传的视频。
在邶絮关门的前一刻,秦教授咻地一下钻进房间,选了个绝佳的观影位置坐下。
江铃许看着白发苍苍的教授,真的信了教授的异能是延年益寿的。
完全没有后遗症,看起来还更精神了,难怪那些兽人会祈愿要和秦教授一样的疾病异能。
“就看薯条和这个番茄鸡蛋饼吧,其他的还没整理。”江铃许点开薯条的视频。
其实油炸的部分只有几秒,后续镜头多聚焦于折断薯条那一瞬间的香气,还录到多次细微的脆响,伴随着视频新奇又霸道的气味,师徒二人不禁咽下口水。
沈秦用袖口蹭了一下嘴角,“吸溜……不是,小许,什么时候能上市啊?我有生之年能尝到吗?”
秦教授给了沈秦一个爆栗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小子命还长着呢!”
江铃许把薯条视频关了,故作为难,“这个我也不清楚,恐怕要很久,但是——如果大家能帮着催一催至高植物研究所和那些大领导,人多力量大,应该能快一些。”
沈秦若有所思。
秦教授笃定点头,“这个自然,还有饼的视频呢?”
江铃许指尖轻划,视频列表飞速向上,她选中最末的点开。
打蛋、揉面等准备工作只有几个镜头,视频的重头戏还是饼本身,鲜艳的色泽和不断上升盘绕的热气,还有细微的鸡蛋落入油锅的炸响,一共两份,一份松软,一份稍薄带点嚼劲。
沈秦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仿佛看过便是吃到。
“如果你们想吃,那下次我……”江铃许看着两人的馋相,缓缓开口。
沈秦立刻比了个停的手势,“这是违规的,领导能批准我们与始祖人类接触,已经是破例了,如果我们还接受始祖人类的礼物,那我恐怕十年都没有年终奖了。”
“还有这种说法。”江铃许点点头,不再提了。
只是,光看视频不给尝味道,看着难免有些可怜。
邶絮礼貌微笑,“那就只能再努力一些,让帝国早日肯定蔬菜的价值,批准种植。”
秦教授眉毛一皱,“我今天就打电话给那三个老东西,都多久了还没进展,实在没用!”
笃笃笃。
沈秦起身,开了门和来人嘀咕了几句,立刻转身汇报:“教授,我们挖到了一本完整的古诗!”
江铃许探头,“哦豁?”
这下好了,她不用绞尽脑汁回忆古诗了,把这一本的内容都讲完,估计就要好几年了。
研究所又忙碌起来,江铃许关闭光脑,跟着邶絮回庄园。
路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意识到一个小问题,“邶絮,兽人喜欢学习吗?我这样,会不会引起众怒啊?”
邶絮正在查看近几天健康手环的数据,闻言,随口回答:“不会,你又不是不发视频,只是早晚而已。也不是逼他们学习,爱学不学呗,反正往后要立足于社会,肯定要学会华夏文字的。”
“华夏历史悠长,文字可有好多种,要是你们挖到很早的,比如甲骨文,那我恐怕认不出。”午后容易犯困,江铃许拍拍脸,试图保持清醒。
“甲骨文?刻在骨头上的?”邶絮关了手环的数据表,抬眸。
“刻在龟甲或者兽骨上的,是我那个时代发现的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统。”江铃许说着,保持清醒失败,直接睡着。
邶絮熟练地接住,拿出枕头,调整了后排座椅,让女孩平躺。
这种类似于幼崽的倒头就睡的行为,难不成,是冰封的后遗症?
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点,但江铃许本人对这种睡眠稍感排斥,也曾表示过以前不这样嗜睡。
邶絮又紧张兮兮地点开手环数据,看心跳是否还在。
还好,没什么大碍。
第二天,江铃许又带着小书包去至高植物研究所,还没到,远远地看去,就有很多穿蓝袍子的人站成两排,在道旁欢迎。
她有点打退堂鼓,“不是,植物研究所的人,这么大阵仗?要不往外绕一圈,我从后门溜进去吧?”
邶絮轻笑,“还是别了,他们不知道等了多久,就是为了等你,要是你往后门进,大家都会失望的。”
“他们,不会被迫排练了很久吧?”江铃许想起自己以前被逼着在大太阳底下练习列队和跑方阵的日子。
真是辛苦。
那些年,为了提升学生的身体素质,学校安排早晚跑操,早上还好,傍晚吃饭前跑上三圈,天热的时候总是恶心想吐,跑完根本吃不下饭。光是跑就算了,还要跑得整齐好看,人贴人,简直莫名其妙。
邶絮否认,“不会,你的到来,直接把停滞的植物研究往前推了几百年,项目有重大突破,他们人人都有奖金拿,你就是闪闪发光的财神,谁会不真心?”
“好吧……”江铃许应声,“但有几百年这么夸张吗?兽人真是不会种地。”
黑车缓缓停下,江铃许下了车,砰砰几声,无数彩带几乎要把她淹没。
只一瞬,彩带又被类似弹簧的装置拉扯回去,红毯又恢复如初。
这算是……彩带体验卡?
“始祖人类!”
“始祖人类!始祖人类!始祖人类!”
莫名其妙地,研究员们从口袋里掏出两面小旗子,开始摇旗呐喊。
江铃许:“……”
6.
什么玩意儿?太抽象了,搞学术研究的,脑回路果然不简单。
大概过了五分钟,这种令人尴尬到后背发汗脚趾扣地的奇怪仪式才结束。
这大概是江铃许一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
三位老人自人群后方走出来,个个都喜气洋洋,像是企业家来剪彩一样西装革履昂首挺胸。
人逢喜事,都年轻了几岁。
江铃许朝三位快步走去,“教授们早上好!”
“早上好!都好!小许您好,我们种下去的好多种子都发芽了,按你说的给了足够的光照和营养,长得可快了!咱去看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迎上来,挺自来熟的。
江铃许下意识地找邶絮,发现他就在身侧,于是放心地跟人走了。
研究所的土地面积挺小的,很多植物挤在一起,长势一般,不过比起之前一发芽就死,还是好上许多。
“这几种蔬菜不要种得太密了,养分会不够的。”她看着快贴到一起的植株们,连忙说道。
“好的,我这就记下来。”中年男人在小本子上飞速写着,“我们会尽快申请更大的土地的,目前中央星土壤资源不够,都要从垃圾星运过来,耗时比较长。”
江铃许看着中年男人,总觉得他眉眼间有点眼熟,但她就见过那么几个兽人,眼前这位,绝对陌生。
中年男人察觉到打量的视线,想了几秒,心下了然,“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王苗,是王娇娇的二哥,我上边还有一个哥哥,是在考古研究所工作的,或许以后您会见到他。”
原来是兄弟。
“难怪有点眼熟,我还在想是哪里见过。”江铃许莞尔,瞥见一旁的柜子上全是装了虫的玻璃瓶。
她指着玻璃瓶,“为什么要把它们抓起来呢?你们不是挺怕虫的吗?”
王苗看了眼虫,并没有像王娇娇那样面色惨白涕泗横流,“哦,我们在习惯这些昆虫,也在辨认他们是益虫还是害虫,经过这次的土壤事件,大家都意识到,搞植物研究,是没法完全避开土壤的,就必须和虫打交道。”
“你们的坚持很令人感动,但你们要不再看看第三个玻璃瓶里的是什么呢?”江铃许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