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餐，小孩坐在桌边帮他收拾桌子，林闻淮将碗筷放到洗碗池清洗。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敲打屋檐，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林闻淮看着碗筷上的泡沫一点点被冲干净，有些出神。

今天刚到家的时候林闻淮打过电话给警局简单说明了情况，但警局回复——暂时还未接到家长报案，他只好和接线员约了明天在警局的会面。

衣不称身，赤脚，明显状态不对的小孩和匿影藏形的家长。

答案呼之欲出了，但林闻淮还是不忍去猜想。

他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他明白这种猜想如若是事实，对一个小孩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

这是他来到小说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虽然知道这只是一本小说，但林闻淮还是希望明天在警局能听到好的消息。

将最后一个碗擦干放入柜子，林闻淮回到桌边将小孩抱去浴室准备给他洗澡。

浴室很小，关上门两个人在里面其实有些转不开身。

两人贴的很近，小孩坐在板凳上，抬着漆黑的眼睛观察着林闻淮。

看林闻淮把临时给他换洗的衣物放到架子上，一边调试着水桶里洗澡水的温度，一边把洗浴用品放到方便拿取的位置，看他蹲下来用保鲜膜一点一点把他脚上的伤口裹好还小声的问他疼不疼，看林闻淮一套动作后被浴室里的水汽蒸的微微发红的脸和额角冒出的一点汗珠。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隔着一层薄膜，以第三视角在看这些一样。

好像不关己事，又好像被水汽蒸的发晕，慢慢深陷其中。

林闻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人洗澡，不知怎么的有点紧张。

他怕小孩感冒就先让小孩穿着衣服背过去，方便给他洗头。

手指在小孩的头发间穿梭，简单的把头发拢到后面，半长不短的头发比想象中还要柔顺好摸，小孩的脸也终于没有了遮挡，暴露在镜子中直映入林闻淮的眼底。

这是林闻淮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他的脸，确实很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孩都要好看。

这张脸最出色的就是眉眼，浓密眉毛下的瞳孔黑的惊人，但又亮的惊人。睫毛很长，像蝴蝶的翅膀跟随着主人的呼吸轻微扑闪着，在眼球正下方的脸颊处有一颗小痣，鼻子很高，嘴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吃完饭的缘故，红的很鲜艳，但总是被他薄薄地抿在一起。

林闻淮对上小孩的视线，对他笑了笑。

真好看，像个精致的娃娃。

林闻淮借着打湿头发的动作又悄咪咪地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手很轻柔，水流很温暖，连空气中弥漫的洗发水味道他都觉得是好闻的。

小孩看着林闻淮嘴角的笑意，悄悄地垂下眼。

没事的，反正总会结束。

洗完头林闻淮想帮小孩洗澡，被冷酷的拒绝了，小孩坚持要自己洗澡。

林闻淮没有坚持，以为自己刚刚悄摸人家脑壳太多次被人发现了，有点心虚，只好叮嘱他洗快点不要着凉，有事喊他。

趁小孩洗澡的时间他重新将床铺收拾好，换上了干净的被褥。

自己则在沙发简单的加了一条毯子过夜。

小孩洗澡的速度很快，等浴室门再次打开，他已经换好衣服了。

小孩捡的突然，林闻淮什么也没有，衣服都是林闻淮在衣柜里翻了很久才勉强找到比较合适的，但在小孩身上还是偏大了。

宽松的衣服显得小孩更加小只，小孩低着头，湿哒哒的头发再一次盖住眉眼往毛巾上落水珠，显得他更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落汤猫，只不过这次像家养的了。

林闻淮快速地将小孩抱到沙发边帮他吹干头发，不敢在觊觎小孩毛茸茸的脑袋，怕他感冒了。

小孩依旧随林闻淮摆布，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眼神总落在沙发上的毯子上。

“你今晚还是睡房间，我就在外面。”林闻淮把小孩抱到房间的床上，帮他盖好被子便转身打算去浴室洗澡。

小孩犹豫了一会，伸出手却慢了一步落了空。

小孩顿了顿，又把手收了回来。

林闻淮往浴室走，回头看了小孩一眼，见小孩望着他然后乖顺地躺在床上。

林闻淮面上对小孩安抚笑笑，内心在狠狠地咆哮：“真的好乖啊！”

可爱又乖巧，这谁能顶得住。

他要是有下辈子，他就想要一个这样子的弟弟！

-

第二天一早，林闻淮提着在集市买的早点回家。

刚一打开家门，就发现小孩起床了，且估计醒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把卧室和客厅都整理的整整齐齐。

林闻淮环视屋子一周，看到小孩的时候，小孩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踩在窗台上，摇摇晃晃地正伸手够窗台上那件薄衫。

林闻淮吓得早餐都顾不上直接快步上前把小孩从窗台上抱下来。

这间屋子没有阳台，只有个小窗台，阳台在顶层天台，是这栋楼住户共用的。

初春本就多雨，加上昨天比较晚了，林闻淮就随手把小孩衣服洗了挂在窗台上晾干，直到这会，衣服也还是湿冷的状态。

林闻淮拉住小孩的手问他：“站窗台上很危险知道吗？为什么要收这件衣服？它还没干。”

小孩看起来像被突然出现的林闻淮吓到，眼尾微微泛红，小声开口：“想还你。”

可能是这些天第一次说话的缘故，小孩的声音很小很沙哑，听起来声音充满了不安。

林闻淮瞬间哑火，虽然小孩只是简单的说了句“还”，云里雾里的，但他瞬间就懂了小孩的言下之意。

是他忘记了，来到陌生环境的，不止是他。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小说世界”，且不久后就能脱离的地方，所以他可以无所谓自来熟，随心所欲对人好。

但小孩不一样，这是他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遇到一个莫名其妙对他好的人，本来就揣着不安，感恩的同时，也敏感的知道自己的存在可能给人添麻烦，他知道今天会被送走，所以只能想办法“还”给他。

林闻淮将小孩放到沙发上，认真的和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原谅我好吗？”

小孩低着的头突然一顿，被头发遮挡住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

“窗台很高很危险，不能站上去知道吗？如果想要衣服，可以等我回来我帮你收。但是衣服现在还没有干，穿上去会生病。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穿现在这个衣服，晚一点我帮你收好，好吗？”

“谢谢你把房间和客厅收拾的这么干净，我很开心。”

小孩今天醒的很早，林闻淮一出门他就知道。除了被林闻淮抱回来睡着的那次，他的睡眠一向很浅。

他收拾房间和客厅是想“还”他，一方面是他不想欠林闻淮，另一方面是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喜欢这里。

但他不配。

不配有任何留恋的机会。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林闻淮也不会成为那个例外。

他在窗台看到了林闻淮回来的身影，他想试一下，他能证明他是对的。

但是他失败了。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他太小了，他不懂，但他觉得他能记很久很久。

这种想法和冲动使他想破坏自己认定的生存法则。

“宋弃。”宋弃小小声的和他说。

林闻淮没有反应过来，再次问他：“什么？”

宋弃勇气随着开口被消散了一半，但是他还是认真地开口：“我叫宋弃。”

林闻淮有些惊喜他开口，这是他昨天到今天第一次透露自己的信息。

“你好啊宋弃，我叫林——徐怀。”林闻淮差一点忘记自己换了个身体，一个急刹将林字按灭。

林闻淮看着手里刚刚着急压到的早点取出放到自己面前，又把剩下完好的早点放到宋弃面前。

“饿了么？我们来吃早餐吧。”林闻淮笑着对宋弃说。

“徐怀。”宋弃在心底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