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寒霜宁如往常一样行走在扶桑城内,看到行踪诡异之人便会跟上去,其实这一周来,他都这样,甚至没日没夜地在调查,在跟踪,很少回桑田门。
这天晚上,他跟踪这帮行踪诡异之人进了一家“藏音坊”,原以为是个谈诗弄乐的风雅之地,但没想到,进到里面,看到男男女女抱作一团,还有女子衣着暴露地在台上搔首弄姿,他便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脸蛋也不自觉地随着台上女子舞动的脚步红了起来。
他遮住下半边脸,继续跟踪那伙人,期间少不了浓妆艳抹的姑娘故意将手绢往他脸上凑,这让寒霜宁把脸捂得更严实了。
他轻声呢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当那伙人来到包厢的尽头时,转眼见,竟不见了。
“操!”
寒霜宁气急,撤开了挡脸的手,开始一间房接一间房地寻找那伙人的下落,期间还踢开了不少房门,闹出了不少动静,惹得老鸨骂骂咧咧只想把他赶出去。
可寒霜宁哪管这些,心急起来就直接踹,一楼没找到,他又跑去了二楼。
“你个天杀的,是来寻仇的么,竟敢这样坏老娘的生意!”老鸨在后面叫喊道。
寒霜宁没有多言,更没停下脚步,他把手搭在身后的流霜剑上,稍微拔出,剑锋外露。
老鸨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当他来到二楼时,一脚踹开了走廊最边上的房门,顿时,整个人怔住了,迈不开一条腿也说不出一句话。
里面之人竟是北秋弦!
北秋弦看见来人是寒霜宁,倒没有吃惊,反而热情地招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寒兄啊,寒兄怎么也有兴趣来这烟花柳巷了,来来来,看在老交情的份上这里姑娘随你挑,我请。”
只见北秋弦怀里抱了两个,腿上还坐着一个,正肆意地喝酒欢笑。
寒霜宁想起那个日日夜夜担心他安危的自己,想起那个偷偷找千音阁弟子打听他消息的自己,在这片欢声笑语中,他瞬间觉得自己跟傻子一样。
之前一直跟着寒霜宁的老鸨也同样跟了上来,道“哎哟,原来是北公子的朋友啊,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把这位公子伺候着。”
北秋弦一边吃着姑娘投喂来的吃食,一边道“挑好看点的。”
寒霜宁直接给了老鸨一个眼神杀,道“离我远点。”
老鸨识趣地退开了一步。
寒霜宁直冲冲地走过来,拉起北秋弦道“老北,跟我走。”
“跟你走?干嘛去?是想把我关起来,还是想让我再去修仙念道?”北秋弦毫不退让地道。
寒霜宁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想带北秋弦离开这个鬼地方,却根本没考虑他的这些问题。
原本有些害怕寒霜宁而躲到一旁的老鸨一听他是修仙的,又围了上来,道“哎哟,公子原来是修仙的,那戾气怎么这么重,我们这啊,虽然是烟花柳巷,但也有不少修仙的偷偷来的,公子,您啊,要不坐下喝一杯,我去给您挑些姑娘来。”
真是不得不佩服她见缝插针招揽生意的本事,但他们也不看看此时寒霜宁的表情,简直是要把这家妓院给拆了。
“出去!”寒霜宁吼道。
北秋弦身旁的姑娘们和老鸨纷纷吓破了胆,准备退门而去。
“等等!”北秋弦冷不防地又一把将一位姑娘拉入怀中,道“这里本来就是寻欢的地方,让这些姑娘出去好像不太合适吧。”
话落,他抬眸看向寒霜宁,像是在下逐客令。
寒霜宁用极其粗鲁的姿态拉开了刚被北秋弦重新拉入怀中的姑娘,上前扯住了北秋弦的衣领道“北秋弦,你是真的跟了励九欢打算入魔道了么?”
北秋弦先是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然后笑声渐渐变大,当笑声渐拢时,他道“魔道?魔道有什么不好?是,我们滥杀无辜,我们罪孽深重,那他们天族呢,他们杀的人难道就少了么?”
话落,北秋弦扯开了寒霜宁的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道“再说你修你的仙,我入我的魔,干卿何事?”
干卿何事?
短短的四字再一次深深触动了寒霜宁,是啊,要管也是由南山真君来管,也是千音阁之人来管,他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多管闲事。
看着北秋弦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样子,又看看周围浓妆艳抹的女子,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显得多么地格格不入,转身黯然离去。
北秋弦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竟多了些许伤感,闷了口酒后,道“浮生如梦,为欢几何?”
......
寒霜宁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刚好瞧见赶来藏音坊的暮晓。
暮晓上前道“听说你在这里闹出不小动静,怎么样,没事吧?”
寒霜宁定睛看着满眼担忧的暮晓,很想告诉对方自己没事,可是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没事么?
最后,他道“老暮,有钱么?”
暮晓一愣,虽然不知他此时要钱做什么,但如果是能用钱解决的事,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老老实实地掏出钱,道“够不够?”
“够了!”寒霜宁根本没心思去数暮晓拿出来的钱袋子里有多少碎银子,直接拿上,转身朝一家赌坊走去。
暮晓紧随其后,看着他走进赌坊,并未多言。
一人倚在赌坊的门廊上,随意得把剑搭在怀中,听着赌坊内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看着这忽明忽暗的月色,心中已然大致清楚藏音坊发生的事了。
不知这月色明了几次又暗了几次,寒箱宁终于从赌坊里出来,他搭过暮晓的肩,甩着钱袋子道“走,老暮,请你喝酒去。”
暮晓实在没想到刚刚给他的小钱袋此刻已经鼓鼓的,而且沉甸甸的。
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莞尔一笑道“好!”
二人各自拿着酒壶坐在赌坊的屋顶上。
暮晓率先开口道“找到北秋弦了?”
寒霜宁提起酒壶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应道“嗯!”
“他怎么样了?”暮晓接着问道。
寒霜宁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后,道“还能怎么样,比以前更不学无术了呗。”
“你没想着动手把他交给南山真君?”
寒霜宁默然了,确实如暮晓所言,把他抓起来交给南山真君最是稳妥,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北秋弦抓起来,更没想过要把他送出去交给别人。
只见他沉声道“我明知他杀了那么多人,而且有可能正在入魔道,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对他下不去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才是这个世上最无辜的人。”
暮晓看着此刻的寒霜宁,觉得他似乎长大了。
“北秋弦确实杀了很多人,但我始终相信他不会入魔。”
寒霜宁不可思议地看着暮晓,像是在问他为什么相信,凭什么相信…
暮晓继续道“你还记得在未央坟前,北公子说的那句话么?”
记得,寒霜宁当然记得!他突然发现,北秋弦说过的很多话自己都记得。
他道“心中有恨应是自然,但一个人在如此不公的环境中依然选择继续画图铸剑,更多的应该是因为热爱吧。”
暮晓接着道“未央如此,我相信北秋弦亦然!”
寒霜宁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暮晓的话,身子一躺,在屋顶上摆了了“大”字,大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而后,又沉沉地闭上了眼,嘴边喃喃地道“就好了...好了...”
看着原来那个恣意洒脱的师弟如今也变得如此愁容满目,暮晓若有所思,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将目光投向了当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