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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书 > 孽徒,放开为师后颈! > 第18章 18

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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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回来就病倒了,大睡三日,无惊无魇。

梦也做了一个,是在海边。墨蓝云层,半圆明月,浪一叠一叠温柔地打来,没人入他的梦,陪在身边的是一匹小狼,与怀缨一样有着桀骜的眼神。

但它不是怀缨。

狼头搭在左肩,月光下毛发泛着柔驯光泽,轻轻搔在颈侧。沧浪坐拥一怀松软的体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平静过。

这样的好辰景本可以继续下去,如果没有人声叨扰的话。

“怎么办,他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了吧?”

“那岂非遂了玉老板的心思?”

“......姓辽的,信不信我用鱼线把你嘴给缝上......”

“好凶的夜叉,细看竟是美娇娘......”

忽高忽低的拌嘴声像极了打情骂俏,沧浪苦于病躯不遂,掩耳的力气都没有,现在方知讽刺玉非柔“少来古佛”,是他嘴贱太早。

一阵女儿香飘近:“要不是封璘叮嘱在先,我真巴不得你死。”

静好在玉非柔的话中土崩瓦解,变成乱梦颠倒。狼崽从膝上抬起身,纯粹的眼神展给他看,是区别于兽性的另一层美好,可惜很快弥散在血色之中。

他将一把刀深深插进狼崽不设防的脖颈。

沧浪就这样醒了,掌心攥着湿汗,怎么都揩不干净。

“先生一场好睡,不知梦里成诗几何?”骨笛之下玉坠款摆,墨色宫绦攒成蝴蝶花式样,一如执笛的青衫郎君,风雅中更兼几分风骚。

沧浪无暇与他扯皮:“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月廿三秋分日,”那人俊眉轻挑,修眼生波,“一写红棠怨,适合伤情的时节。”

槽牙一连酸倒几颗,沧浪突然想到件很重要的事:“离我昏睡,过去几日了?”

*

他睡了整整三天,天一亮,便是安立本的公祭。

玉非柔端着宁神汤进屋时,衾已冷榻已空,只独那只青衫花孔雀倚窗正吹笛,她脑袋一大:“人呢?”

“啼到秋归无寻处——”药盏劈脸砸过来,骨笛轻旋,承住那碗安神汤,竟是一滴不洒。

花孔雀叹一声,说了人话:“醒了,走了。”

“辽、无、极!”玉非柔银牙咬碎,怒目而视的样子比夜叉不遑多让:“我让你看顾好他,你便这样糊弄我?”

见美人动气,辽无极心疼不已,忙宽慰道:“怎地没照看好,他走时脑袋清醒、腿脚利索,该带走的一样未落,不该带走的也都安置整齐,出去死不了。”

玉非柔瞥见案角压着的那枚狼牙,眼眶倏红:“你懂什么,王爷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被我弄丢了......”

“情一字就像指间细沙,”辽无极将笛叩手,唇畔笑意甚或有几丝况味,“囚起来,只会流散得更快。”

*

东方既白,巷道外的大街挤挤挨挨停放着各色轿子,闽州三地的官员居然到得八九不离十,他们都为参加安立本的公祭而来。

迎宾叫子敞亮的嗓音不时响彻整条窄巷:

“闽州同知姜大人到——”

“奉阳县丞陆大人到——”

“检校工部员外郎费大人到——”

唱名之后就是哭婆子们游刃有余的干嚎并震耳欲聋的唢呐奏乐,哀荣气氛做到极致,仿佛这间破落门户里曾经住过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可事实上,安立本到死也就是个抱牍如山的小胥吏,余下的身家连买副棺材都不够。

“专从柳州运来的楠木棺材,贺为章好阔绰的手笔。”沧浪放下竹帘,转首道。

屋中岑寂,与院中鼎沸判若两个天地。安叔瘦得见骨,流干了泪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濛濛的呆滞,看起来就好像全无悲伤一样。

“这些天姓贺的早晚都遣人来,哪里真是来帮衬的?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我儿的绝命书。他们巴不得再有几封那样的信函,好把兖王往黄泉路上多送一程。”

“用不上了,”沧浪怀里承着刻好的牌位,低头扒面,没有表情地说:“兖王已经死了。”

安叔怔愣住,叠纸钱的手势骤乱,最后不知叠出个什么来。

半晌,他试探地:“牢城里还未有消息传出......”

气窗之外是一片天空,沧□□汤面热气熏着眼,仰脸望天望了许久,方才淡声说:“我知道。”

从小养大的狼崽,沧浪比谁都更清楚,封璘是不放过的性格,于人于己都一样。

外头的干号声还在继续,两个大仇得报的人,却在惨淡天光里垂下怅然若失的影子。

“叔,还有面吗?”沧浪抬头问,他一觉睡了三日,不饮不食,这会才觉出饿来。

安叔眉一松,“嗳”了声,手向榻沿摸到那副拐杖,独腿支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点心铺不准备再开了,这些天往家里送银子的人不少,小老儿打算用这些钱把铺子内外捯饬一下,搭个慈济坊,给附近穷人施面散粥。就当,替立本积德了。”

他看向沧浪的眼神里,多了点舐犊的慈爱:“少爷以后想吃面,尽管来。”

沧浪闷着嗓音答应了,手却下意识探进胸口——四方灵牌刻着顽徒姓名,是他此身再涉朝堂的唯一行囊。安叔追随自己从京城到了海陲,今日却要别他而去,这一碗阳春白雪的烟火好景,注定要与自己无缘了。

安叔浑不知离别将至,佝偻着背往厨房给少爷盛面。

经过茅房附近的转角时,他忽瞥见孙子阿鲤常骑的木马倒在地上,小儿却不知去向。

这几日来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阿鲤是个痴儿,安叔怕他冲撞了那些大人物,千哄万哄把他关在后院。眼下不见了人,安叔登时有些发慌。

一路寻到后院,半截老树作掩,柴火堆后似乎有人窃窃私语。

“大人放心,这就是个傻子,咱们方才说的话被他听见也没什么。”

安叔探出头,只见一个衣裳鲜亮的官员正死死捂着自家孙儿的嘴。他认得那颗黑痦子,知道那人是上头派来查账的兵部尚书,当下就要冲出去。

然而腿脚还是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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