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标题让年令仪看得愣住。
所以那天催债的人找上许豪,是因为他爸爸吗?
“他家原来应该是挺有钱的,但时运不济家道中落,许豪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公司宣告破产,他爸还……”陈善文顿了顿才继续,“许豪烟瘾好像就那个时候染上的,他估计接受不了突然变穷吧……感觉对物质的需求还是挺高的。我猜他也是想捞钱才拼命包装自己找富婆。”
“你哪听来的?”年令仪认真听到最后,问。
“小雪她们女生周末出去喝酒,碰到许豪前女友了,那女生是她初中校友。许豪和他前女友是初高中同学,在一起四五年,约定好一起考咱们这所学校的,考上后因为许豪的家事分手了。他前女友可能还没走出来,喝醉之后一股脑就全跟小雪她们倾诉了。”
“真、真是令人唏嘘。”高凯文这时默默来了一句。
八卦完还没能多聊一会,上课铃就响了,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节课的老师例行要点名,许豪没来。
年令仪撑着脑袋有些走神,满脑子都是陈善文说的那些话,还有裴知则。
四五年啊,那是多长的光阴。因为家庭变故让两人的命运就此错开,着实令人慨叹。
而他和裴知则认识都有十二年之久了,若是因为些变故就分道扬镳……年令仪不敢想自己究竟会有多难过。
手肘这时被人碰了一下,年令仪回神。
裴知则在自己课本上写了句话,正指着示意他看。
内容是:在想什么?
这小动作莫名叫他仿佛回到初中的课堂,只不过那时角色是颠倒的,年令仪通常扮演在课本上写话叫裴知则看的角色。
不管他写什么内容,裴知则都会半是无奈半是认真地在回答完后加一句“好好听课,笨蛋”。
此刻年令仪抿抿唇,提笔写:在想——你才是笨蛋。;p
裴知则横眉,扫他一眼,面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猫尾翘起来,画了个句号。
年令仪笑起来,一笔一划认真写:裴知则,其实我在想,我们一定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对吧?
写完,很期待地抬眸看向那人。
但这次裴知则没有看他,盯着那句话很长时间没反应没动静。
脸上的绯色褪了,猫尾也耷拉下去。
直到年令仪往前又凑了点想要试探他的态度,裴知则才提笔,依然只画一个句号。
年令仪写:这是什么意思?
裴知则回:好好听课。
然后就不理他了。
裴知则真是的。年令仪瘪瘪嘴,只好收了心思也认真听课。
许豪直接旷课一整天。
晚上,年令仪和裴知则一起去超市买了拖鞋采购了食材。
吃完晚饭,收拾餐桌准备洗碗的时候,年令仪收到陈善文的消息,说许豪也搬出去了。
【陈善文:四人寝爆改二人寝,我和Kevin以后每天都能爽得不行不行的】
年令仪回头就想跟裴知则分享这件事,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然走到玄关。
“你今天不陪我洗碗吗?”他已经习惯了每次洗碗裴知则都在旁边安安静静跟着,这会儿愣了下,追上去问,“去哪呀?”
裴知则边穿鞋,边头也不回地答:“乐队排练。”
年令仪:“啊,不是周末也要去吗?”
裴知则:“嗯。”直接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开。
留下一室寂静,年令仪带着洗碗手套,站在原地,落寂而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他惹裴知则不开心了吗?
无从得知。
乐声柔和,人来人往。
看着今天没有乐队排练却硬要留在酒吧喝酒的裴知则,宫泰忍无可忍第六次开口:“你跟小可爱发生什么矛盾了,说出来我才好帮你啊。就这样一直闷头喝喝喝,第六杯了!你等会还想直着走回家吗?”
然而被骂的人不痛不痒,只是在看过手机消息后把杯中最后一滴酒喝完,突然站起身。
“你去哪?”宫泰一愣,跟着起身问。
裴知则依然不说话,自顾自地往外走。
宫泰不放心想追,被从吧台后面绕出来的康绍拉住。
“估计有心事呢。”康绍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笑道,“不用担心,让他去吧。我调的那几杯酒度数都很低,人肯定是清醒的。”
“哈……”年令仪打了个哈欠。
他窝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画了会画,思来想去感觉裴知则肯定还是有点闹脾气了,掏出手机给对方发消息。
【一块年糕:你几点回来呀?】
发完觉得裴知则闹脾气,消息应该回得不是那么快。
刚想关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画画,就听见消息提示音。
【1:快了】
没有明说几点。
但“快了”,应该就是快到家了吧?
年令仪放下画笔,翻身下床,想着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等待迎接裴知则回家。
那被他丢在被褥上面的手机这时响铃。
他拿过来一看。
是年岂弟打来的。
秋已深了,夜晚变得越来越冷。
年令仪听着年岂弟从听筒那边絮絮叨叨传来的话音,被从天而降的雨点砸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家里出来了。
他脚上鞋都没穿好,后鞋跟被踩在脚下面,当拖鞋一样走着。
雨水先打在他肩膀上,然后是头顶、手臂,还有抬起来看天的额头上。
妈妈手臂骨折了,是他爸在自家经营的店里跟顾客吵架时,没控制好脾气推到误伤的。
“哥,婶婶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还是觉得你知道一下比较好,我跟我妈那天正好去找婶婶。叔父跟我爸一样,脾都太差了。哎,你不在家,没人能牵制得住他,我们帮忙拉了下但完全拉不住。”
年岂弟讲起话来絮絮叨叨的,说完年令仪家里的情况,又开始说自己这几星期来因为要打职业那件事跟家里起的冲突。
但年令仪已经不太有心思听了。
他一直想着妈妈受伤了,想到以前看父母吵架时,妈妈因为爸爸控制不住脾气而受的伤,心情变得郁结。
年令仪深深叹了口气。
雨越下越大。
果然裴知则不在他就会倒霉呢,简直雨神附身了似的,出门就下雨。
头发被淋湿,紧接着是衣服。
年令仪其实没有走得很远,可雨下得实在太大,他原路返回走了半程,还是没办法找了个屋檐暂时躲避。
抬头看天,脑海中莫名又闪过许豪和那位女生因为家庭遭遇分手的事。
裴知则会因为他家的情况而不喜欢他吗?
他的爸爸是个并不讨喜的人。
回望过去二人一直有接触的那几年,从来都是年令仪去裴知则家里玩、拜访。他没有带裴知则回过自己家。
裴知则也没有很密切地与他爸爸接触过。
他不想,被裴知则讨厌。
不想失去这个人。
年令仪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秋雨夹着秋风,绵密而阴冷地拍打在他身上,屋檐下的一隅之地难以栖身。
他不大自在地挪挪脚,也不能够去哪里。低头拿出手机给妈妈编辑了一条表达关心的讯息,然后手指滑动,最后悬停在裴知则的头像上。
刚刚出门忘记和裴知则说了,也不知道这人回来没有。
年令仪抬头看看天,觉得这雨短时间内并没有小去的趋势,低头打算给裴知则编辑消息。
刚打出一个字母p,耳边就传来一阵巨大的引擎声,车呼啸而过,“哗——”路边的水花高高溅起。
年令仪肩下意识一抖,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降临在面前。
四目相对的瞬间,年令仪的余光看见污水泼在裴知则挡于自己身前的雨伞和脊背上。
尾巴也被打湿了。
一些裴知则没挡住的,零散地弄脏了他的裤腿。
他呆若木鸡地直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裴知则居然,再再再一次的,没有一点预兆和提示,就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不在家?”不等年令仪开口,裴知则少见地主动问。
他脸颊红扑扑的,猫耳因为沾了雨水,呈耷拉的状态,尾巴垂得很低。
看起来莫名是一种委屈的姿态。
年令仪无意地捏捏手,回答:“想出来走走。”
说罢,抬手摸了下裴知则通红的脸颊,关切问道:“你这是感冒了吗?”
鼻子动动,又隐约闻到一股酒味:“还是,喝酒了?怎么突然喝酒呢?”
裴知则被猝不及防摸得一激灵,但忍住了没动,木头似的僵在原地。
“都脏了。”年令仪还在说,手也从脸上往下挪,牵住他衣摆,蹙起眉,“快点先回去换掉,然后洗洗吧。”
“心情不好?”裴知则却一动不动,问。
“没有。”年令仪松手,“还好。”
还好就是不好。
这是年令仪逞强时的话术。裴知则懂。
“发生什么了?”他又问。
但年令仪显然不太想答,只是说:“我们先回去吧。你走不稳,我可以牵你。”
边说边迈开腿,还去勾裴知则的手。
刚牵住就被人往回一扯。
年令仪的脚步又是一顿,他回头。
雨好像把裴知则的眼睛衬得很潮湿,那人黑黢黢的一对瞳孔安静而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目光分量莫名重得年令仪有些撑不住,他别过脸,轻声问裴知则一句:“怎么了呀?”
换来裴知则连名带姓的一句:“年令仪。”
年令仪看他一眼:“嗯?”
深吸口气,裴知则捏紧自己垂在身侧的拳头,直直对上那人的眼睛:“你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吗?”
“朋友”二字被咬得很重。
“啊。”年令仪愣了一下,喉结滚动,他点头,“嗯,对。”
裴知则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年令仪……”猫耳被雨水淋得抖了好几下,尾巴也在这时候摇摇摆摆靠近年令仪的手臂,被裴知则拽回,他说,“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怎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