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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特别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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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善文发的图片里显示着裴知则跟在警察身边的一个剪影。

糟糕的情绪被搁置一边,年令仪顿时慌了,悬着一颗心直奔警局。

莽夫一样冲进去,却没找到裴知则。

旁边走过一个警员,他喘着气,拦住人问话。

被拦住的警员听完他的陈述,让他也进去做个笔录。

年令仪乖乖跟着进去。

路上,警员拍拍他背,安抚他:“那个高个子小帅哥没事,已经做完笔录回去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你消息了,不要着急哦。”

“啊,真的吗?”年令仪有些恍惚地松了口气,抬手抹掉自己鬓角处留下的汗珠,“他……没受伤?”

“没呢,身手可好了!”警员讲起来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就是他报的警,还帮我们稳住了嫌疑人,我都怀疑他练过。哦对,嫌疑人已经抓起来暂时控制住了,下次如果再来骚扰你你就报警,我们马上就会赶到,别害怕哦。”

一听裴知则没事,年令仪浑身肌肉都瞬间软了,脚步踉跄了下,扶住墙才站稳:“好,那就好,谢谢……”

做完笔录离开警局的时候外面已是黄昏时分。

大把的夕阳将街景套上一层暖色朦胧的光,年令仪站在夕阳下,拿出手机。

聊天框里裴知则依然没回消息。

他看了会儿,打出一串“警察说你没怎么受伤。如果没事了的话,给我回个消息吧”。

又看了会儿,一个字一个字把内容删去。

母亲那边半小时前再度发来一条消息,问他有空没有。

年令仪收拾心情,边往学校的方向走,边拨电话回去。

等待接通的忙音在耳边响起。

南方秋天的傍晚残阳如金,年令仪低头看着自己夕阳下的影子,想起家里那常年鸡飞狗跳的氛围,一口气闷在胸口喘不上来。

电话打通,女人那略显疲惫温和的声线马上传过来:“幺幺,在学校最近过得怎么样?”

母亲开口并非像信息里说得那样着急,年令仪捏紧的拳头稍稍松了些力道。

刚要回答,那边蓦然又传来一道粗粝的男声:“都说了不要给他打电话,他能知道什么?回头把岂弟又教坏了,跟他一样不务正业不想着找正经工作该怎么办?!我看岂弟现在这样说不定就是跟他学的!”

年令仪松开的拳马上又捏紧了。

母亲声音马上低沉下去,年令仪甚至能从声线的变化中想象到她皱眉的样子,“哎呀都让你别说……”

“妈。”年令仪吸了口气说,“年岂弟怎么了?”

“哦,他最近闹着要去什么青训营呢,说自己打游戏很厉害,以后想当个职业选手,靠打游戏为生。你大伯都愁死了,说不听,昨天到我们家来让你给岂弟打打电话,劝劝他。”

“哦。”年令仪应下,紧张的心情稍缓,他还以为是什么急事呢,“就这件事吗,没别的了?”

“没了。”母亲说着,又扯回通话最开始的那句,“最近在学校过得好吗?”

“好的。”年令仪乖乖道。

“吃得好吗?钱够不够用?和室友关系怎么样?”

“吃得好,够用,关系挺好的。”

面对母亲的关心,年令仪心情放松些下来,下一秒电话却忽然易了主。

父亲的嗓音如同榔捶般,直愣愣隔着听筒砸入耳膜:“没有画画了吧?!”

“……”年令仪沉默了一下,才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嗯。”

“不要让我发现你再在画画啊,本来学个文科专业就难找工作,让你选理科非不要。进了这学校还不好好学习准备考研,看你以后路怎么走!不听我的话,后悔都来不及!”

男人在那边自顾自地开始长篇大论,给他规划什么时候要考什么证书。母亲的声音微弱地传来,似乎是埋怨他又在啰嗦。

年令仪垂下眸,眉心拧着,身侧的手无意识捏住衣角一直搓,搓得很用力。

后半程他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应着父亲的话,直到母亲再也听不下去把电话抢走,然后通话就在他们争吵的声音中被挂断。

年令仪回到宿舍楼下,收到母亲发来的两百元红包,红包上写着“幺幺加油,妈妈的宝贝”。

他盯着看了半晌,没收那红包,给母亲回过去一个小猫抱抱的表情包。

陈善文给他发消息,说是去图书馆找高凯文了,年令仪关心他几句,放下手机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每次一听见父亲的声音,不管心情如何高涨或低落,他都会条件反射地感受到不开心。跟应激似的。

回到宿舍里,室内关着灯,很安静。

他略疲惫地把灯打开,找了换洗衣物准备洗个澡后上床画稿。

对面床铺的上面却突然传来响声。

伴随着“呲啦”一声床帘被拉开,许豪红色的脑袋从上面探出来。

年令仪全然当作看不见他,自己忙自己的,整理好衣服就准备去浴室。

身后却传来动静很大的下床声。

他胳膊被一个力道很强硬地拉住,年令仪吃痛,皱着眉头回身。

“是不是你?”许豪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年令仪被看得莫名其妙,问得也莫名其妙。

他懒得理,反手就把许豪的手甩开:“别碰我。”

那人又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揪起他衣领,年令仪被拎得整个人踉跄了下。

“那天在裴知则家的人是不是你?”许豪咄咄逼人,态度充满压迫感,口水几乎要喷年令仪脸上,“我都看见了,你跟他说我抽烟对吧?老子他妈搬不出去就是因为你!”

许豪烟瘾大,抽得猛,嘴巴都臭了,年令仪直皱眉头别开脸。

“我没说,”他抬手抓在许豪的手上,“把手放开。”

“你没说那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会因为这个拒绝和我签合同!?”许豪把他往地上猛地一甩,拿起手机怼在年令仪面前,“你宿舍里不待见我,行啊,老子要搬走。但又他妈的在老子找房子这事上使绊子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真他妈的欠打!”

年令仪摔得浑身疼,脑袋后面被篮球砸到的地方也隐隐作痛了下。

他没能看清屏幕上许豪和裴知则的聊天记录,那人很快就把手机收了回去,又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贱人,再让我看见你耍阴招老子弄不死你。”

本就不好的情绪在此刻终于落到最低的阈值,年令仪再忍不住。

许豪踹完就要转身上床,衣领却被人猛地从后面一拽!

他横眉,回头就要继续发作,年令仪瘦而硬的拳头已然劲风阵阵地招呼上来!

许豪疼得大叫一声,颧骨瞬间肿了,马上回手反击!

两人打斗的动静之大,很快惊动了隔壁几个寝室。

面生的男生们从寝室里探出头来,有几个热心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上来拉架。

眼看周围人越围越多,还有人喊了句“宿管马上到”,年令仪被人用力从许豪身上拉开。

他回身去床上拿了iPad和充电器装进书包,回头冷着脸对许豪那张被自己抓花的脸竖了个中指:“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

随后转身,挤开围观的人群,脚底生风地大步离开。

许豪破口大骂的声音直到年令仪进了电梯才听不见,他下楼,浑身酸疼。

今天真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走出宿舍楼时他拿出手机又看了眼,裴知则依然没有回信。

遂给陈善文和高凯文发去“许豪在寝室”的信息,离开了生活区。

学校附近搭乘地铁坐两站就是一个商场,商场的附近有公园。

年令仪在街头的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来到公园找了个靠人工湖的长椅坐下。

周围有零星几个来公园玩耍的小孩,嘻嘻哈哈闹着。

他无视,打开啤酒喝一大口。

苦涩的酒液下肚,夕阳已被夜幕吞噬,年令仪的视线随着阳光被黑夜覆盖而模糊。

看着人工湖,他捏着手里的pencil,却迟迟落不下笔。

直到眼泪从眼眶掉落,滴在iPad屏幕上。

年令仪低头擦拭,放在边上的手机响起突兀的铃声。

划破他因情绪崩溃而连绵的啜泣。

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着那个黑夜中一个小月亮的微信头像。

年令仪等了一会儿,等到眼泪止住,才把电话接起。

放到耳边,他语气平静地“喂”了一声。

“年令仪。”裴知则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你还生我气吗?”

年令仪指腹摩挲过沾了泪渍的iPad屏幕,想了想才说:“不知道。”

裴知则“哦”了一声。

听筒里沉默几秒。

裴知则捏捏手,把自己从警局出来后想了很久的话说出口:“给你发了几张图,挑一挑。”

随着话音,年令仪打开和裴知则的聊天窗口。

是几个图案不一的布丁狗保温杯。

“你要买杯子?”他问。

裴知则:“给你的。”

“啊,”年令仪反应过来,“不是说不给我买么。”

“……我这是,为了赔罪。”裴知则嘴硬道,“某人不是生我气吗?”

年令仪咬了咬唇,想宽宏大量地说其实裴知则真有事不等自己走掉也是可以的。

但不等他开口,那边人就继续说:“昨天你低头整理书包的时候我就看见那个人站在教室门口了,不是不等你,我想把他赶走。但早上来学校的时候还是看见他在跟着你,于是逃课想处理他。没想到跟丢了,还差点让他找到你,对不起。”

郁结的心情在这番话入耳后仿佛衬衫松开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年令仪垂眸听着,喃喃一句“没关系”,长按其中一张图片引用,扣了个1过去。

“我报警了,感觉他精神不太正常,估计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裴知则说着,那边很快传来服务员结账的声音,他问,“你在哪?”

“你买完就回去吧。”年令仪却说,“明天上课给我就好。”

说完,那玩闹的小孩不知何时跑近了,撞到年令仪身上的伤口。

他皱起眉“嘶”了一声,对小孩柔声道:“你们去远一点玩好不好?”

“哥哥也来玩吗?”有人搭话,自来熟的小孩天真地凑近问他。

年令仪摇摇头,冲他们摆摆手。

“好吧好吧,那我们远一点吧,去湖边玩。”另一个看着大一点的小孩说着,懂事地把弟弟妹妹牵走,“不打扰大哥哥。”

“谢谢。”年令仪冲他笑了笑。

勾起的嘴角又扯到脸上的伤,他低下头,抹了一下溢出的眼泪,又喝一口酒。

手里的手机不知何时回到了微信列表页面,电话已经挂断了。

裴知则挂的吗。

年令仪把手机息屏,放到一旁。

一听啤酒很快就见底,公园里的路灯也随着时间流逝而亮起。

pencil笔尖在屏幕上静静地划过,年令仪把第二听喝空的易拉罐捏扁,放到一边,空出的手摸摸自己热乎乎的脸。

一条线怎么也画不对,他头晕,画了又撤回,撤回又重新画。

重复好多好多遍,直到他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年令仪瘪着嘴赌气,把画笔抖动修正拉到最大。

刚要落笔,他眼前的地上就突然出现一个长着猫耳尖尖的人影。

紧接着是一双白鞋。

年令仪手腕力气一松,垂到腿上,抬头。

来人蹲下,小心翼翼地牵起他血迹斑斑的手。

“裴知则……”迷迷糊糊看着面前人背着路灯光晦暗不明的脸,年令仪张了张口,喑哑的嗓音如同被抽干了氧气,有些懵又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受伤的脸颊因酒精而通红。

倏尔,随着话音一起安静落下的两颗泪珠滴在裴知则的手背上。

又在手腕处蜿蜒开。

水迹淌过皮肤,流下细密的痒意。

挠着裴知则的心。

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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