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则螃蟹钳一样掐在年令仪脸颊上的手被猛地甩开。
“很痛!”年令仪捂着脸蛋瞪着他。
意识到自己力道是有些重了,裴知则默默把手收回来,真诚地反省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年令仪不太接受,顶着脸上两道红印子不高兴地站起身,“我不理你了,我要走了。”
“回来。”裴知则跟着起身,一把给他拉住,拽到自己跟前,“鞋还没烘干。”
“哎呀。”年令仪被拉得脚步踉跄着后退,在裴知则怀里靠了一下才站稳。
裴知则垂眸就能看见怀里那人被淋浴间落地玻璃蹭得几乎炸毛的头发,此刻凌乱得像个蒲公英一般按在年令仪的脑袋上。
他情不自禁抬手帮忙捋了两下。
“你干嘛?”年令仪感受到了,从他怀里抬头看过一眼。
猝不及防对视,裴知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立刻像触电一般弹开,别过脸:“……头发,乱了。”
“哦。”年令仪抬手整理头发,目光落在那只烘鞋机上。
他拉了一下裴知则的衣摆,弯腰去捡起自己湿漉漉的鞋,走到烘鞋机边上看着裴知则说:“这个怎么用?把鞋烘干我就真的走了。”
裴知则缓下心跳,看了他几秒,走过去,手指在机器上点了几下,对年令仪说:“鞋套上去。”
说完,就见年令仪马上蹲下开始捣鼓,表情认真而专注,像在干一件大事。
“你有急事?”他闷了半晌,跟着蹲下,还是没忍住问。
“啊,”年令仪头也不抬,张口就来,“我要回去把梦续上。”
裴知则:“……”
从小到大相处的经验告诉他,眼前此人明显还没消气。
说气话呢。
到底是自己把人弄疼了,裴知则头顶上的猫耳朵压下来,呈伏底的姿态,绷着脸往年令仪面前凑过一点:“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套鞋子的人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几秒,咧出一个笑。
裴知则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年令仪就说:“给我摸摸你的脑袋,就原谅你。”
他觊觎裴知则的猫耳朵好久了。
而裴知则的反应也一如他预料中的,红着耳朵皱眉别开脸:“除了这个。”
“那没事了。”年令仪继续低头捣鼓烘鞋机。
把鞋在机器上套好,口袋里地手机响了两声。
年令仪拿出手机,回过陈善文的微信后顺手检查企鹅软件是否有单主的消息。
裴知则看着他的举动,尾巴在身后扫过,贴着身子放好了。
“还在画画?”他又凑过去问。
没记错的话,昨天在年令仪后排的座位坐下时,他也看见这人在作画。
“对呀。”年令仪点头,“在接稿。”
这一检查,还真有单主发来消息,询问进度如何。
他打字回复。
画画是年令仪从小坚持到大的爱好,裴知则知道。
小学的时候年令仪就走到哪怀里都要抱一个空白的本子,上课画到下课,连体育课都要带着本子和铅笔橡皮到操场上,简直像个画痴。
但根据年令仪高中时期和自己发来的微信看,这人并没有走艺术生的途径,而是依然做了文化生。
他还以为年令仪放弃画画了,没想到坚持至今,还能接稿赚钱了。
年令仪回完单主消息,抬起头就看见裴知则盯着自己发呆的脸,猫尾巴不知何时偷偷探到了自己手边。
他指着尾巴说:“我要摸耳朵,不是尾巴,用这个套近乎不算哦。”
裴知则回神,眉心动了下,默默把尾巴扯回来,拢于脚边,没回年令仪这句调侃。
而是说:“能看看吗?”
“什么?”年令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画。”裴知则说。
年令仪小时候画画,裴知则就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讨着要看。
这个要求他倒是让他突然有从前相处的感觉了,便没拒绝,低头找出两张自己最近画得最满意的图递到裴知则面前。
然后像以前一样得意臭屁地问裴知则:“怎么样,好看吧?”
裴知则表情平静,盯着手机屏幕上色彩漂亮轮廓精致的图看了又看,还伸手放大。
看完,说:“还行,比以前画得好点了。”
“哼。”年令仪习惯了他“委婉”的夸赞,勾了勾嘴角,收回手机。
烘鞋机的效率很高,没一会鞋子就干一半了。
年令仪又借用裴知则家的阳台,将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袜子洗干净,找衣架晾起来。
最后穿上裴知则给他找的全新干燥的袜子,提着鞋到玄关,“那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又被裴知则拉住手。
他回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面前拉着他手的人嘴巴抿着,似是有话要说,憋半天,却只道出一句:“我送你。”
说罢,伸手将年令仪身后的屋门一开。
外面果然还在下着雨。
年令仪便没拒绝,只是客套地说:“哦,好,那麻烦你了。”
跟在裴知则的身后下楼上车,一看车上显示屏的时间,年令仪这才发现,已经晚上七点了。
手机打开,陈善文又发来好几条消息。
除了游戏战绩和情感问题分析,其中一句就是,“你吃晚饭了吗”。
身旁裴知则也低头在看手机,年令仪没回陈善文的消息,转头看着旁人的侧脸问:“你饿吗?”
车库灯光不算很亮,加上坐在车里,光源又被遮去大半,让裴知则棱角分明的侧脸晦暗不明。
他没什么表情,闻言加快了打字的手速,把消息发出去后回过头来。
那双藏在刘海下微微上翘的杏仁眼被车前窗外投射进来的顶光点亮,像是染上一丝不易觉察的温度。
“你想吃什么?可以顺路买点,”裴知则说,“但我有事,不能一起吃。”
“……哦,好吧,”年令仪抓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抠了一下手机壳,“那下次再说吧。”
“你想吃什么?”裴知则却还是问。
他把车发动,驶出车库。
年令仪答非所问,忽然把话题又绕回去:“裴知则,你真的不能给我摸一下脑袋吗?摸完我马上就原谅你了。”
“……”裴知则噎了一下,毫不犹豫道,“不能。”
这个点车多,裴知则开得慢,出门半天了也没从年令仪嘴里套出来这人想吃点什么。
余光瞥见路边有车位,他直接打了右转向灯停进去。
“怎么了?”年令仪有些奇怪地问。
“弹脑蹦。”裴知则说着,把脑袋直接凑过来,看着年令仪,“给你弹回来,行吗?”
那两只尖尖软软的猫耳朵就这么被送到年令仪面前,搞得他手足无措了一下。
“弹吧,用力点。”裴知则还催他,两只猫一样的黑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他。
“……什么小学生把戏。”年令仪无语了将近有半分钟,在裴知则再次催促之前伸手。
但他没有弹脑蹦,而是心虚地伸手,在人脑袋上快速揉过。
猫耳毛茸茸的,裴知则的头发软软的。
嗯,好摸。
还没等年令仪再陶醉地感受感受,裴知则猫耳就倏地往后一飞,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一缩。
年令仪的手举在半空中,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如此巨大的反应。
“都、都,”裴知则被偷袭,痒得不行,话刚出口就打磕巴,皱眉低头摸脸,抬手挠挠猫耳朵,又挠挠自己发烫的人耳,语气生硬道,“都说了,别碰。”
年令仪还是愣愣的:“啊。”
“尾巴也是,说了别碰,”裴知则边说边下意识把尾巴往屁股底下塞,终于忍不住抱怨,“你答应过的,今天还一直扯它。”
“对不……”年令仪话说一半又撤回,换了一句,“我现在原谅你了。”
裴知则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睨他一眼,把车重新启动:“随便你。”
末了又警告一句:“原谅之后不许再乱碰。”
那被塞到屁股底下压着的猫尾巴并不安分,露出来的尖尖还是在优哉游哉地摇摆。
年令仪瞥几眼,看着裴知则把车开出去,并不敢轻易保证自己不会再想扯猫尾巴或摸耳朵。
他于是迂回道:“但我每次拉住你尾巴,也确实是有事要说嘛。”
裴知则:“不行。”
“猫耳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碰,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行。”
“看到小猫就想撸一撸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何况你知道我很喜欢小猫。”
“……不行。”
前方红灯,车停下了。
“裴知则,我们是朋友,碰一下没什么的吧。”年令仪抓住机会凑过去眨眼睛,捏紧的拳头中依然是猫耳软绵绵的触感,他说,“你别这么严格好不好呀?”
耍赖。
年令仪以前就很喜欢耍赖。
裴知则喉结动了下。
还记得初中一起上学的时候,这人打闹间不小心把他珍爱的星巴克杯子打碎、借去抄的数学作业还回来就沾上辣条油渍、放学因为做值日就忘记等他一起回家……每次年令仪惹他生气,都是这副表情。
眨巴着他那双可恶的可怜的漂亮的大眼睛,轻而易举就能从十二岁的裴知则这里骗走所有的同情心。
但他这次不会了。
他都十八岁了,高中毕业考出驾照了,打游戏没有防沉迷了,不会再被年令仪这狡猾的眼神欺骗了!
裴知则回正目光握紧方向盘,铁面无私地说:“不行。”
红灯变绿灯,年令仪垂头丧气地收回自己眼巴巴的表情,望着车窗外叹了口气。
“干嘛?”耳边马上传来裴知则凉嗖嗖的话音。
“没事呀,”年令仪回头看看他,又抬手挠挠脸,继续看车窗外,幽幽道,“我不碰你的耳朵和尾巴就是了,答应你。”
“……”
不知道是语气和态度的问题,还是自己心底深处闹别扭,裴知则听到年令仪的这句保证,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更糟糕了。
可话是他自己说的,斩钉截铁说“不行”的也是他。于是一直到把年令仪送达校门口,他都没再吭声。
“拜拜裴知则,”年令仪举着那把小黄伞站在雨里和他摆摆手,还笑笑,“谢谢你送我回来。”
裴知则硬邦邦丢下一句“不客气”,把车窗摇上,目不斜视地离开。
鞋子和袜子都是干的,雨势也小了一点,年令仪踮着脚走一路,中途去食堂打包了一份面,很小心地没再让雨水渗进去。
他饥肠辘辘地搭上电梯,在电梯里回复了陈善文发来的消息,想着一回去就要马上填饱自己的胃,结果电梯门一开就听见穿透走廊的一句“我操你大爷”。
年令仪脚步陡然加快,急促地朝517前进。
房门掩着,没有关实,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乒乒乓乓,很不安宁。
推开门就是陈善文和许豪对峙的场面,刺鼻的二手烟味道让他眉心瞬间拧紧,高凯文夹在两人中间急得满头大汗,眼镜推上去又往下掉。
红头发的许豪生起气像脑袋着火,指着陈善文破口大骂:“老子今天就要坐在这屋里抽烟,怎么着吧,屌人,你想把我怎么着?”
他激动起来,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就朝陈善文扔过去:“你他妈能把我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