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面泛着铁灰色的光，钩刑仰面漂浮在破碎的船板之间。他的铁钩勾着一块印有"永无岛"字样的木牌，咸涩的海水不断冲刷着肩膀的枪伤。每一次波浪涌动，都让那处伤口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叙事透镜在他腰间晃动，黄铜外壳上沾满了血渍。钩刑用左手费力地把它举到眼前，镜片上浮现出不断跳动的文字：【记忆污染度92%】。这个数字比在酒馆时又上升了三个百分点。

"见鬼......"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海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钩刑警觉地绷紧身体，看到不远处的水面下浮现出一片巨大的阴影。那阴影迅速扩大，最终破水而出——是一艘由珊瑚和沉船残骸拼凑而成的幽灵船。船首像赫然是海歌的雕像，她的长发延伸成缆绳，缠绕着整艘船体。

"你来得比我预计的晚。"海歌站在船头，她的声带振动时，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水晶颗粒，"白霜的冰爆影响了整个东北海域。"

钩刑没有回答。他盯着海歌的喉咙——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蓝光。当海歌说话时，能直接看到声带在伤口下振动，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上船吧。"海歌的金发像活物般延伸过来，缠住钩刑的手腕，"翡翠城正在下沉，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珊瑚幽灵船的内部比外表更加诡异。船舱墙壁上长满会发光的海葵，它们随着海歌的呼吸节奏明灭，照亮了刻满整面墙的乐谱。钩刑认出来，那是《原初之书》的版权页内容，被改编成了交响乐章。

"你也被污染了。"海歌突然说。她指向钩刑的铁钩，那些锈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银色的代码流，"就像我一样。"

她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不再是血肉，而是一块透明的晶体，晶体内部悬浮着微型呼吸机的零件。钩刑的瞳孔收缩——那零件和他在叙事透镜里看到的ICU设备一模一样。

"三天前我开始咳出这个。"海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细碎的电子元件，"现实世界正在通过我们排出异物。"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钩刑扑到舷窗边，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海底升起无数半透明的触须，每根触须顶端都长着人眼。那些眼睛同时眨动，瞳孔里放映着不同童话角色的死亡场景。

"叙事守卫。"海歌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它们发现我们了。"

她猛地扯下几根金发，在控制台上快速编织成弦。当她的手指拨动这些发丝时，整艘船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速度骤然提升。船舱外的触须疯狂追击，最近的一根已经拍打在船尾，留下腐蚀性的黏液。

钩刑抓起叙事透镜对准那些触须。镜面上闪过一串红色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记忆碎片】。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从靴筒里掏出在酒馆顺走的盐罐，将里面的晶体全部倒入透镜的聚焦槽。

"你疯了！"海歌喊道，"那会引发——"

强光爆发。盐粒在透镜中汽化，形成一道纯白的光束横扫海面。被击中的触须瞬间僵直，表皮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不同语言的"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海面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尖啸，所有触须同时缩回深渊。但钩刑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发现更可怕的事：被光束扫过的海面凝固了，波浪定格成玻璃般的固态，他们的船正在被冻结在海中。

"这是记忆消毒程序。"海歌的声带伤口开始渗出蓝色液体，"它们在清除污染源。"

她扑向控制台，扯断三根金发缠绕在舵轮上。幽灵船发出垂死般的巨响，船身两侧伸出数百只机械桨，开始疯狂划动。随着每一下划动，就有船体的一部分崩解脱落。

钩刑踉跄着来到船尾，看到冻结的海面正在他们身后蔓延，速度比船逃得更快。更糟的是，冻结区域里开始浮现人影——那些都是被系统"消毒"过的童话角色，他们像标本般封存在冰层里，保持着最后一刻的表情。

"跳船！"海歌突然从背后推了他一把，"翡翠城就在下面！"

钩刑坠入海中的瞬间，看到海歌转身面对追来的冰封浪潮。她扯开喉咙上的伤口，唱出一个从没人听过的音符。声波具现化成金色长矛，刺向冰层最薄弱的一点——

海水灌入耳膜的轰鸣中，钩刑隐约听到玻璃碎裂的脆响。然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浮现的一行发光文字：【记忆污染度97%，临界值突破】。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翡翠城的街道上。整座城市倾斜着沉入海底，建筑物的尖顶已经触碰到上方的水膜。叙事透镜就落在手边，镜片上结满了霜花。

钩刑挣扎着爬起来，铁钩在铺路石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环顾四周，看到街道尽头有微光闪烁。拖着受伤的身体挪过去后，他发现那是一面全身镜——镜框上缠绕着海歌的金发，镜面却映不出他的倒影。

取而代之的，是不断闪回的画面：印刷车间的血案、病床上缠满绷带的手、签了一半的版权合同。最后定格在一张ICU监护仪的特写上，屏幕上闪烁着【Narrative Override Activated】。

镜框突然开始渗血。钩刑后退半步，看到血珠组成一行字：【找到永寂，他在时间夹缝里】。

远处传来珊瑚的歌声，调子正是《原初之书》的版权页旋律。钩刑握紧铁钩，向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在翡翠城的地面上留下带血的脚印，而那些脚印里，正慢慢长出细小的金色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