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公子白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周围的环境,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四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黑。
他想伸出手往前摸索,却发现身子也动不了,似是被卡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阿雪。”他下意识地叫了半天,姬回雪才在他身边清醒过来。
两人在黑暗中,握紧彼此的手。
滴答,滴答,头顶传来了一阵滴水的声音。
两人心头一动,他们现在应该在一个狭小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附近还有水源。
感知到这一点,两人心头多了一丝希望。
有水源的地方,附近一定有出路。
两人试着稍微动了下身子,在这样一个地方,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救,他们自己又找不到出路自救的话,过不了多久,就算不被饿死渴死,也会很快因为身子僵硬而死。
身下,似是一片坚硬的岩石,两人又试着动了动头顶,压在上方的,似是一块巨大的落石。
随着两人轻轻拍动间,还有碎屑在不断下落。
两人拿石头,尝试着有规律地敲击周围的物体,发出声音求助。
然而,并没有回应。
黑暗中的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两人无法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或者更久。
幸运的是,尽管外界无人搭救,但经过这些日子的不懈努力,他和姬回雪终于可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伸展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因为身体僵硬过久而死亡。
渴的时候,还可以把手探向声音来源处,接点水喝。
只是,除了黑暗、寂静,以及未知,太过磨人。
这日,两人又饿,情绪也有点压抑。
公子白突然道:“阿雪,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只小鸡问妈妈,为什么人类都有名字,而我们全都叫鸡?
母鸡回答说,人类活着的时候都有名字,但死了也全都叫鬼了。
我们活着的时候没有名字,但死后就有很多名字了。
小鸡好奇道,真的么?都叫些什么名字?
母鸡道,咖喱鸡、香菇鸡、口水鸡、辣子鸡、手撕鸡、白斩鸡、烤鸡、炸鸡、烧鸡……”
姬回雪:“……”
姬回雪:“有一只啄木鸟,每天在树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树说,我没病,你别啄了。
啄木鸟瞅它一眼,没病走两步。
树,滚。”
公子白:“……”
公子白:“再给你讲一个。”
“从前有两个人一起骑马,眼看着一个人要冲出悬崖了。
另一个人提醒说,你快勒马!
那个人回头说,我很快乐!
然后,他就掉下去了。”
姬回雪:“……”
“阿雪,你知道?其实地动被埋,是件很危险的事。万一不慎发现自己开始变的焦躁不安,可以喝一点水,然后找个清凉的地方躺下,不要剧烈运动,避免尸体发臭。”
………………
如此一来二去,饥饿,压抑,焦躁的感觉倒也消散了不少。
可又过了几日,仍是没有进展,眼看两人体力已经越来越弱了,后面两人也就渐渐安静了。
倒不是放弃了,主要是因为讲话会浪费力气,两人又没有食物吃,只能尽量多留些体力,寻找出路了。
起初,两人每隔一段时间,也还会继续用石头敲击物体,发出声音求助。只是至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来便索性不指望了。
这日,两人迷迷糊糊中醒来,隐约听见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似是春日里,冰面融化,水流哗哗流向远方的声音。
公子白激动地拍了拍姬回雪,两人连忙伸出双手在四周摸索着,完全顾不得手被锋利的石头碎片割的鲜血淋漓。
四处一阵摸索拍打后,两人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两人身下的岩石里。
是暗河!
他们身下有暗河!
两人一喜,抓起石头,对着身下就是一阵砰砰的砸。
不知道砸了多久,两人手都出了血,石头换了一块又一块,几乎没日没夜。
‘轰隆隆’,伴随着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巨响,身下的岩石猛的向下塌陷。
两人只感觉身体内,传来一阵强烈的失重发晕感,紧接着就是一个重载,猛然向下坠去,仿佛从万丈悬崖上,一头跌入冰冷的水底。
身下,是一汪湖水。
湖水静得像一面镜子,澄澈的如同碧玉,湖底有不知名的小鱼小虾游过。
煞是好看,只是寒凉袭人。
暗湖尽头处,有丝丝阳光渗入。
‘嘭!嘭!’,两人坠入冰冷的湖底。
公子白不会水,一入水中,便咕嘟嘟冒泡。
姬回雪赶紧游过去抓着他,中途帮他换了好几次气。
暗河的湖水冷得刺骨,两人不知游了多久,终于浮出水面时,姬回雪的力气也快耗尽了。
春日的阳光洒在岸上,岸边不知名的小花盛开着,鸟雀在枝头啾鸣,一片春光大好。
姬回雪从水中起来后,眼前已是阵阵发黑,但仍然坚持着,把公子白拖扶上了岸。
岸上不远处,是一处山洞。
姬回雪踉跄地拖扶着公子白,将他扶到洞中。
公子白闭着眼睛,脸和唇色都是死白一片,人也没什么意识,大概是在湖水里冻寒,加上缺氧太久了,早已晕过去了。
“小白!快醒醒!醒醒!我们出来了!”
然而,公子白没有反应。
姬回雪使劲摇晃了他几下,公子白还是没有反应。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也还是没有反应。
姬回雪又试了试他的额头和手,冰冷的如同死人,心口的心跳几乎也听不到。
火,他们现在需要火!
姬回雪踉踉跄跄着往外爬,几乎一步三摔,身子也根本站立不稳。
在附近扒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一些能用的柴木,她哆嗦着,折折断断很久,手也划出了血,可眼下也顾不上了。
柴木好不容易抱回山洞后,可打火的石头却怎么也打不着。
她又跌撞着去换其他石头,完全顾不得手已经被那些锋利的石头边缘割出了血。
石头换了一个又一个,可火还是打不着。
眼见旁边公子白的生命,已经在逐渐流逝了。
姬回雪再顾不得其他,只得将手中柴木火石一扔,上前抱起公子白。
等篝火点起来,不知得多久以后了,公子白现在明显已经等不住了。
“小白,不要死,求你了,一定要活下来。
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卫国找人,还要帮我查爹娘去世的真相,你还要帮我救阿衡,你一定要活下来!
我们一路这么多艰难,都逃过来了,不能眼看就到卫国了,又什么都没了。
你一定要活下来,求你了,一定要活下来! ”
衣服一件件脱落,姬回雪紧紧的抱着公子白,眼泪滴滴灼伤。
“求你了,一定要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 ”
声音哽咽颤抖,几乎泣不成声。
两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公子白的身子是僵冷的,冻的姬回雪都感觉自己在抱着一块寒冰。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也绝不会放手。
漫天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到了两人身上。
公子白幽幽睁眼醒来时,发现姬回雪趴在他身上睡的正香。
两人的肌肤贴在一起,体温彼此温暖互融着。
公子白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他转头四下看了看,这里是一个山洞,远处是一片湖水。
洞内是一些柴木,旁边还扔有火石,火石和柴木上,还有点点残血。
他又看了眼身上的姬回雪,姬回雪手上的血已经干了,但伤口还在向外翻着肉。
这是被柴木和那些火石划伤的痕迹。
他心口一梗,有哪里湿湿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想往外跳。
砰砰!砰砰!
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公子白赶紧伸出手,想去捂住自己的心脏,却发现现在的情形,只能让他抚住姬回雪的身子。
他手在空中,僵了半天,又只能放下。
他呆呆地看着姬回雪的脸。
姬回雪的睡颜很安静,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暖意。
她长得并不算很美,甚至因为自小生活环境的缘故,多少有些营养不良。
但她的眼睛很亮,睫毛也很长。尤其当现在,微风吹起,拂过她的脸颊。
那卷而翘的睫毛在风中一点点颤动着,就好像一把小刷子在一点点在撩拨着他的心。
很痒,但又不想停下来。
公子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刻,忽然有种感觉,远处的春水初生,万花初绽,春风十里,鸟雀啾鸣。
世间万物,再美也不及眼前的这一刻。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将双眼直直的望向头顶的岩石,再不敢看身上熟睡的人。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
为什么突然心跳这么快呢?
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此时,身上的姬回雪忽然动了动,似醒了过来。
公子白连忙闭紧眼睛装死。
姬回雪醒来,见公子白还在熟睡,赶紧爬起来将衣服穿好,又顺便帮公子白把衣服也拢好。
公子白被她碰的全身难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挠他的心一样,很痒,他很想去抓住那人的手,说你别碰了,我自己来。
可他又不敢,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只能一直憋着。
直到姬回雪帮他把衣服拢好,手拿开,那股痒的感觉,才终于消停下来。
姬回雪把衣服穿好后,公子白仍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苏醒过来的意思。
她拿手试了试公子白的额头,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身体的温度也是正常的。
可为什么就是不醒过来呢?
她又拿手探了探公子白的鼻息,没有呼吸。
姬回雪一惊,又赶紧趴他心口,听了下心跳声。
这一听,公子白心脏砰砰跳的更厉害了。
姬回雪不由有些奇怪,心脏还在跳,体温也是正常的,为什么就是不呼吸呢?
这是什么问题?好像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症状啊。
她愣了愣,上前揪住公子白的鼻子,掐住他的下巴,便要将唇覆上去。
公子白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
一个滚身,公子白连滚带爬,将身子滚到另一边。
“你……你做什么?”
公子白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怂成一团。
“小白,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姬回雪上前一把抱住他。
公子白被大力冲抱的,整个人往后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双手在空中傻僵了半天,公子白只觉得喉咙里,那股口干舌燥的感觉更明显了。
心脏,也仿佛不受控制的,要冲出体外。
“你,你,离我,远一点。”公子白语不成句的,一把推开身上的姬回雪,整个人避如蛇蝎。
姬回雪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一脸奇怪道:“小白,你怎么了?”
说着,便要上前来一步。
公子白吓得拔腿就跑:“你别过来,别过来!”
姬回雪:“…………”
公子白连滚带爬,跑出老远,见身后姬回雪终于没再跟过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用手捂紧自己的心脏。
心脏,我的心脏,一定是是坏了。
它为什么像疯了般跳这么快?
公子白用手使劲捶了下自己的心脏。
好疼,疼的他险些蹲下了身子。
哎,等下次遇见鲍叔牙,一定要好好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