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国。
谭君在发脾气。
隔了这么多日,禾沅还没有得手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谭君耳中。
谭君将手中的狼毫,狠狠摔在了砚台之上,墨汁四溅。
台下哗啦啦跪了一地,人人噤若寒蝉。
连称轻笑着从屏风后走出:“谭君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谭君瞥他一眼道:“连大夫又有何高见?”
连称轻笑:“依在下看,下属办事不力,无非是受到的压力不够。”
“如果压力足够,不用您做什么,他自己都知道想尽办法,完成任务。”
谭君眯眼收紧:“连大夫的意思是,把禾沅将军全府上下几百口人全抓了?”
连称点头轻笑:“对。全抓起来,一天杀一个,我保管禾沅将军,明天就能传来好消息。”
谭君沉吟,没有说话。
连称笑道:“当然,在下知道,禾沅将军曾陪您出生入死。现在让您如此,您自是舍不得的,在下还有一计。”
谭君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往下说。
连称道:“听说禾沅将军已经在宿军内部,收买到刺客了,不过似乎也失败了。”
“既然山匪和刺客,都无法杀死他,那不妨试试军队压境。”
谭君眯眼道:“军队压境?”
连城点头:“对。我就不信,公子白还能长了翅膀,从大军压境中脱身。”
谭君看着他,没说话,示意继续。
连称道:“让公子带一队精锐人马,以接应禾沅将军为由,进入宿国。
待两队会和后,让我们的士兵,穿上宿军的衣服,随时等待机会进攻。
事情结束后,该灭口的,要全部都杀了!这样才能把责任彻底推给宿国!”
“最重要的,届时,谭国真要攻占宿国,此次也不失为内应。”
连称说的面上不动声色,谭君听着却是步步心惊。
“当然,在这之前,禾沅将军全府上下的人,该入狱的,还是要先入狱关着,如此,禾沅将军才能为您更加尽心竭力。”
“您说是吗?”
谭君盯紧连称。
难怪姜诸儿能这么快登上齐国王位,难怪这些年,齐国势力几乎稳居各诸侯国之上。
区区一个连称,就能把宿国玩弄的近乎兵荒马乱,由此可见,齐国是有多卧虎藏龙。
良久,谭君才缓缓收回目光道:“来人,叫公子季生来书房见我,我有事安排于他。”
***
绵山脚下。
谭军营帐。
禾沅将一张纸在火中燃尽,身下的手指,已经被他掐成了死白色。
副将田贡一拳打在墙上道:“大王真的是昏聩了!您在这里为他出生入死,他居然为了一个齐国小人的三言两语,不惜将您全府入狱!”
禾沅深呼吸了口气道:“田贡!注意言辞!”
田贡被他一叱,郁闷的气呼呼退后。
高泽上前一步道:“将军,公子季生的人马过来汇合后,我们该做什么?”
禾沅想了想,沉眉道:“等他过来,给他们引路吧。”
言罢,看了眼高泽身后,一身黑衣斗篷的孙大仁道:“宿军中,没有人怀疑你是刺客吧?”
孙大仁点头:“不用担心,没有人怀疑我,包括梁炎在内。”
禾沅点头:“你是我们中,现在唯一能靠近公子白的人。这几日一定要严加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孙大仁点头。
禾沅将目光望向远处,心道,公子白,这一次大军压境,你纵是有通天翅膀,也再插翅难飞了。
***
校兵营。
孙大仁在指导士兵练剑。
“下刀要用力,快、准、狠!”
孙大仁说着,提刀,一刀劈下,营中稻草人的头,应声而落。
“这样,要有一刀下去,直砍敌军首级的气势!”
“好好!”士兵呼声震天。
孙大仁一刀下去后,面上虽然不动声色,胸口却不慎牵动了伤处,不由疼的更加握紧了刀柄。
梁炎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孙副将。”
孙大仁转身施礼道:“将军。”
梁炎直接将一罐伤药,举在了他面前道:“在你房间找到了治疗剑伤的草药,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孙大仁目光一沉:“将军搜了我营帐?”
梁炎不答,继续盯着他问道:“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孙大仁握紧手中的大刀,冷声道:“难道上次的刺客事件,将军您是在怀疑我吗?”
张忠一把扯开了他胸口的衣服:“什么怀疑不怀疑,姜少爷的长剑水碧,一看伤口便可认出。”
衣服被撕开,孙大仁的胸口确实有伤口。
然而,却是很清晰的刀伤。
张忠愣了下:“将军,这,这不是姜少爷的水碧剑伤啊?”
梁炎收紧眼眸道:“胸口平白无故,怎么会有刀伤?这伤究竟怎么来的?”
孙大仁将衣服拢上,刚才张忠扯的太用力,不慎又将他的伤口撕开了些,已有血渗了出来。
孙大仁深呼吸了口气道:“将军一定要知道吗?”
梁炎盯紧他:“说。”
孙大仁道:“跟士兵对战的时候,不小心被伤到了。”
张忠怒道:“孙大仁!你把我们当傻瓜吗?谁会伤到这里?!”
梁炎也是死死盯着他道:“是谁伤的你?”
孙大仁咬紧唇,没想到,他都已经把胸口的伤口破坏掉了,梁炎还是不放过。
此刻的梁炎,就如同一只毒蛇,有一股不抓住猎物,绝不罢休的狠绝。
他咬紧唇,正在想如何对策时。
身后一士兵突然走上前道:“将军,是小人的问题。”
“是小人和孙副将对战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他,这里的士兵都看到了。”
张忠恨得咬牙切齿,但人家有人证,他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孙大仁冷声道:“将军,现在还怀疑我吗?”
梁炎没再说话。
孙大仁施了一礼道:“士兵们还在等着我,我先去了。”
言罢,先行转身离去。
张忠看着他背影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梁炎望着孙大仁的背影,冷声道:“以防万一,还是好好观察吧。”
张忠点头:“是。”
远处,孙大仁握刀的手骨节已经发白。
孙大仁,再忍忍,再有几天,谭军的大军马上就来了,到时就可以解脱了。
***
公子白醒来,只觉得五脏六腑仍在翻滚。
被纪修姜直接撂马背上,一路狂奔回来,五脏六腑差不多都被颠吐了。
人在营帐内狂吐了两天,才罢休。
心里暗暗把纪修姜骂了不止千万遍,嘴上也不消停,更是把纪修姜这些日子的恶行,添油加醋描述给姬回雪,直说的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期间,姬回雪软筋散药力退去之后,给他熬了两天鱼汤喝,才终于歇下来。
这日,姬回雪扶着公子白在营地活动腿脚,忽见章饶抱了一大木箱东西过去。
公子白好奇止住道:“哟,章饶,这怀里抱的什么呀?”
章饶一见他,忙一脸警惕护住木箱道:“这是公子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公子白倒瞬间来了兴致。
公子白走上前一步道:“是水玲珑吧?”
章饶抱紧木箱,满脸戒备:“你,你想做什么?”
公子白冷哼了声,忽绕着章饶转了圈,来回踱步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们纪公子的舅母心疼侄子,找人快马加鞭,连夜赶程,从千里之外送了一木箱水玲珑过来,就是这个吧。”
章饶被公子白逼的直往后退,但怀里却依旧死死护住那木箱子道:“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不要打水玲珑的主意!惹恼了公子,当心他杀了你!”
看着章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公子白忽然嗤笑一声,退开一步。
章饶拔腿而逃。
公子白在身后笑的眉眼深深。
后面连续几日,公子白一直没见着纪修姜,据说是正围着那箱水玲珑,忙的不亦乐乎。
跟纪修姜相处了这么多日子,公子白对他的喜好也多少有些了解。
纪修姜这人,对什么东西都一般般,但却尤其喜欢吃水玲珑,而且吃法还颇为讲究。
所谓水玲珑,其实是一种果子。
果子整体呈串状,由单颗组成,每颗呈椭球形,外形似水晶,长长的,绿绿的,绿中透亮,晶莹剔透。
因果肉,汁多鲜嫩,外形清透,故此得名水玲珑。
新鲜的水玲珑,从树上摘下来后,要先用剪刀,将水玲珑的藤蒂,与果实交接处,小心剪开,万不能剪到果皮。
剪法上也很讲究,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点,藤蒂一定要剪的刚刚好。
剪少了,会留一小段断梗在果实之外,留梗的水玲珑,除了不易洗净以外,也容易刺伤其它水玲珑的果皮。
剪多了,则容易伤到果皮,破皮容易污染到果肉,影响口感。
单颗全部剪摘下来后,要用流动的山泉活水,冲洗掉水玲珑表面附着的杂质。
之后,加入可以淹住水玲珑高度的山泉水,再加面粉用手轻轻搅匀,以打圈的方式搅动水玲珑,然后静置停放。
因为面粉具有一定粘性,可以把水玲珑上的脏物吸附下来。
待脏物被吸附下来后,倒掉混浊的面粉脏水,放入酒酿之中。
因新鲜摘下的水玲珑有涩味,所以必须要用特制的酿酒浸泡去涩。
最后,浸泡几个昼夜后,再用山泉水冲洗几次,至果子彻底晶莹清透,方可实用。
整体一套流程下来,极是劳心耗神,费时费力。
眼下单只是剪的工作,纪修姜便已忙活了两天,后面还要去找山泉水,繁杂不易程度可想而知。
所幸近几日暴雨连绵,队伍行军困难,基本在原地徘徊时候较多,倒也给纪修姜腾了不少时间。
看着纪修姜每日里,忙的不亦乐乎的身影,公子白心底里暗自盘着怎么坑他一把,奈何纪修姜寸步不离守着水玲珑,这倒让公子白郁闷至极。
这日,队伍到达边境的一处官衙休息。
官衙占地面积很大,足有几百平,但周边环境却很偏,只有附近一条河流。
姬回雪去河边舀水,回来后,对公子白私语了些话。
公子白当晚便不肯走了。
刚好又赶上,黄昏时下了暴雨,队伍只得继续在原地待着。
谁知当晚,官衙内就开始频繁出现怪事。
起初是一个士兵,半夜去帐外方便,结果在河边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吓得魂飞魄散,当时便直接晕了过去。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频繁出现此类怪事。
有人不信邪,带了猎狗前去壮胆,结果猎狗还没到岸边,就开始狂吠不已,死活不肯前往。
如果强行拖着猎狗往前往,猎狗则会惨叫,叫声十分凄厉。
都说狗能感知不干净的东西,这下更坐实了传言。
好巧不巧,这几日,又刚好赶上连绵暴雨,队伍一直堵在原地无法前进,一时间,整个队伍人心惶惶。
更有人传言说,该条河流附近,以前发生过一场战争,死了三万将士,至今冤魂未散。
眼下,是来找人索命了。
也有人说,此处河流湍急,每年都有新淹死的人,水鬼找不到替死鬼投胎,便只得一直闹事。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终于惊动了纪修姜,纪修姜只得出面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