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
一夜折腾下来,军营内到处都是死伤的士兵。
兵士们抬着伤者来来往往。
禾沅带着高泽以及一众士兵,来势汹汹,直接奔向梁炎军营。
宿国营帐中,梁炎一行人正在愁眉不展。
副将张忠道:“将军,公子白死在了我们宿国的土地上,现在该怎么办?”
梁炎面色一片惨白,握紧手中的兵器,任他一向镇定,此刻也已乱了心神。
纪修姜则是来回踱步道:“舅父,我觉得事情不太对。”
梁炎看着他道:“怎么说?”
纪修姜道:“敢问舅父一个问题,公子白的母亲是否还在人世?”
梁炎想了想道:“已经故去了。听说是在三个月前,在齐僖公病故的半个月前,死于齐国王室的一场内乱之中。”
纪修姜点头道:“这就对了。”
梁炎不解道:“什么对了?”
纪修姜道:“死的那个人不是公子白。”
梁炎和张忠同时瞪大了眼睛道:“公子白不是你亲眼看着断气的么?这话又怎么说?”
纪修姜:“那个人断气前说了一句话。”
两人看着纪修姜。
纪修姜继续:“他说,我娘还在等我回家给她买药。”
梁炎心头一震,公子白的母亲早已死去,而这人若真是公子白,死前又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纪修姜顿了下:“而且,那个死在我面前的人,胆子非常小,且非常贪财。他死的时候,怀中还紧紧护着几颗并不太值钱的珠子。这,并不是一个见过什么世面的人。”
“试问,以公子白这样一个,自小在齐国王宫中长大的人,怎会如此目光短浅,为了几颗珠子,贪财成这个样子,最后还无辜枉送了性命?”
张忠愁道:“可即便没死,我们又能去哪里找呢?”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几人正自讨论着。
帐外,禾沅一行人,一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梁炎忙打眼色止住谈话。
禾沅上前,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一把刀,狠狠插进了梁炎脚下的地面。
地面裂开一条大缝,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营帐内,一时间噤若寒蝉,有些人的冷汗已经开始往下滴答。
禾沅冷冷扫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转回梁炎身上,目光如毒蛇。
“我们谭国一向敬重宿国为兄弟国,没想到宿君此次狼子野心,居然为图我们谭国的土地,连谭君的亲侄子都不放过,这件事我一定会回去如实禀报谭君,你们宿国上下就等着谢罪吧!”
梁炎缓缓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等等,我不觉得这件事,是我们宿国的问题。”
禾沅冷笑道:“三公子一路从我们谭国过来,什么事都没有,可就偏偏刚一到这宿国,就命丧在了这宿国边境宿迁山,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梁炎顿了下,道:“我想见一眼三公子的尸体。”
禾沅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什么?!你还有脸想见三公子的尸首?三公子刚到宿国境内,就被你们这些宿人残忍杀害了,他的尸首,我们会亲自送到谭君面前的,你们这几个人就等着被砍头吧!”
言罢,带着一群人大踏步离去。
宿国军队中,有些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人群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我们要全部被砍头了。”
梁炎瞪了众人一眼,将目光转向禾沅背影道:“是他们把公子白换掉的。 ”
纪修姜道:“现在的关键,是要先把公子白找出来。”
张忠愁眉不展道:“都不认识,怎么找?”
纪修姜想了想,向梁炎道:“舅父,您见过公子白,是吗?”
梁炎道:“远远看过两眼,勉强能认。”
纪修姜道:“那您想想,他有什么特征?”
梁炎想了想:“是个标准的小白脸。”
纪修姜:“……舅父,这关乎整个宿国的存亡,您再想想。”
梁炎又想了想:“对了,他的右耳处,曾被穿过一个耳洞,那里至今有一块殷红小点。据说是幼时顽劣,被齐王后羞辱惩罚,故意遣侍婢拿针所刺。”
纪修姜道:“把这个特征告知下去,通知大家尽快找人。”
张忠领命。
纪修姜又向梁炎道:“舅父,要解决眼下的困境,现在有两个办法,您认真听我讲。”
梁炎点头。
纪修姜道:“一,既然您见过公子白,那您现在就去谭国营帐认人,态度一定要强硬。
如果能确认尸体不是公子白,这件事情也就怪罪不到宿国头上。
到时,谭国的真面目被揭开,这件事到底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梁炎点头:“第二点呢?”
纪修姜:“二,这期间,我会带人尽快找出真正的公子白,您自己一定要撑住。”
梁炎点头。
一番商定后,大家开始各自忙各自的。
军营内,人仰马翻。
谭、宿两方人马明面上谁也不动声色,背地里却都在发了疯的找人。
***
阳光照在水面上,公子白被水面的碎光刺的悠悠睁开眼睛。
头顶依旧是那颗巨大的花树,他的一只脚依旧是被倒吊在一根柔软的树枝上。
旁边有几个小孩嬉嬉闹闹地走过。
公子白一喜,叫了半天,才有个小孩发现了他。
小孩凑上前,好奇地看着公子白道:“你在做什么呀?为什么要把自己倒挂起来?”
公子白眨了眨眼睛,向小孩招了招手,一脸神秘道:“你看那里。”
小孩顺着公子白指的地方,好奇看去,只见水面上,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晃得他睁不开眼。
小孩好奇道:“这是什么?”
公子白循序善诱:“想不想要宝贝?”
小孩用力点头。
公子白指了指自己:“那你把我放下来,我把宝贝分你。”
这时,有其他孩子上前,质疑道:“别听他骗人,如果真有宝贝,那他自己怎么不去拿?”
“对啊,看他被挂在这里,肯定是个坏人,不要相信他。”
公子白心里暗自叫苦,现在小孩子都不好忽悠了。
眼见那几个小孩子便要走,公子白忙道:“我才不是被人挂起来的。”
那几个小孩道:“不是被人挂起来的,难道是你自己把自己挂起来的吗?”
公子白开始编故事:“不瞒你们说,我有个宝贝掉水里了,但我不会水,所以只能把自己这样挂起来去捞,没想到一不小心被缠住了脚。”
有些小孩已经开始半信半疑。
公子白继续忽悠道:“不信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亮晶晶的东西?”
众小孩子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水面上果然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你们不相信我,但总想要宝贝吧?”
…………
众小孩七手八脚将公子白放了下来。
有些小孩已抢着向水中那亮晶晶的事物抓去。
公子白趁机赶紧逃。
哪知本就全身无力,再加上又被吊了一夜,双腿一软,眼前发黑,险些直接倒了下去。
这时,只听身后小孩叫道:“骗子!我就说,那亮晶晶的是太阳照到水面的碎光吧,你们还不信!根本没有宝贝!”
公子白顾不得全身发软,踉跄爬起赶紧逃。
有小孩子冲上来,拽住了他的裤子。
一跑一扯,“刺啦”一声。
公子白的裤子,被扯掉了。
公子白:“……”
这辈子,真的,再没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了。
身后充斥着小孩的叫喊声,公子白没命的狂奔。
头晕沉沉的,公子白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脑子里只恍惚记得,鲍叔牙跟他说过,如果这边动手后,他还没能赶回来接应,便让他自行先逃去宿城内找他。
太阳一路照得他头晕,身体也没有一丝力气,加上又是路痴,不辨方向,迷迷糊糊望见不远处有条路。
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终于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
纪修姜从军营一路找出来,几乎快要把附近的土地都给翻了个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
正当他愁眉不展,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时,忽然在离军营不远处的一处草垛后,看见了一只脚。
那只脚,穿着一只样式很奇特的鞋子,鞋子半挂在脚上,似下一刻便要从脚上掉下去。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只脚的主人,下身只穿了一条亵裤。
那条亵裤歪歪扭扭的挂在他的身上,活像是…………
纪修姜转过脸,没眼再看。
光天化日,实在是太……有伤风化了。
纪修姜转身刚欲离开,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
对!鞋子!那人脚上的鞋子,好像有点眼熟!
是昨晚偷窥他洗澡的那个无赖。
一提到昨晚那个人,纪修姜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纪修姜转身走到那处草垛前,果然见公子白脸面朝下,睡的正香。
纪修姜咬牙切齿,上前准备又是一脚,但脚伸到一半,又退了回去。
草垛旁边是一处小溪,溪水边有一些居民用丢的破桶烂盆。
纪修姜捡起一个破桶,拎了些水,直接对着公子白就是一头淋了下去。
冬日的水很凉,尤其现在还没转春,公子白本来就身体不适,又被倒吊了一夜。
如今又一下子被淋醒过来,瞬间弹跳而起。
这一瞬间,真的是,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纪修姜,更让他厌恶的了。
纪修姜却不以为意,直接将手中的桶丢掉,转身潇洒离去。
然而,刚走出没两步,却又突然转头。
等等,他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个无赖的右耳?好像有一个红色的小点?
意识到这一点,纪修姜一个闪身,瞬间又回到了公子白面前。
公子白:“你……还想做什么?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我告诉你,这个仇我是绝对不会忘的,你……”
一只手,将他的耳朵揪了起来。
真的,有一个殷红色的小点!
纪修姜大喜过望,直接揪着公子白的耳朵将他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