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白抬头,说话的是一个二楼临窗的人。
那人坐在二楼东北角的一个临窗包间内,也许是因为天气过冷的关系,他穿着很厚的狐裘,身上还抱着一个暖炉在烤火。
他的长相很清俊,但面色却是死白的,没有丝毫人气,似是那种长年缠绵病榻间的人。
他的话一出,四面很多道目光,明,暗的,都不约而同扫了过去。
他却毫不在意,依旧一脸死气的看着公子白,时不时还虚弱的咳上一两嗓子。
公子白心头一动,莫名想到了谭国人称“鬼避三尺”的病秧子,关萧。
听闻此人常年卧足病榻,每天要吃十几副药养着,人见人怕,鬼见鬼避,其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毒蛊。
不过,别看他每天一副病秧子的模样,杀起人来,却常常在弹指一挥间。
公子白懒懒一笑道:“哦,不好意思,我没钱。”
那人伸出二根手指,又咳了一嗓子:“双倍,二十颗人鱼明珠。”
“输了,你跟我走。赢了,我的命,和今晚我手上的五百箩人鱼明珠,以及那口箱子里的东西,全归你。”
人众一阵哗然,五百箩人鱼明珠,外加寻香里那口箱子里的赌注,这得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财富。
也有人不解道:“为什么他不要箱子,却只要这个人?难道这个人比那箱子里的东西还值钱?”
“谁知道呢?看看吧。”
公子白道:“这…………不好吧?”
那人道:“为何?”
公子白轻笑:“你这随随便便就拉人跟你走,万一……”
那人道:“怎样?”
公子白笑的像个痞子:“万一不小心看上我了,那可如何是好?虽然我不近……女色,但更不好男色啊。”
众人:“…………”
那人愣了下,随即死气的脸上,似是终于破开了一道表情:“有意思,齐…………”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我跟你赌。”
公子白转脸,说话的是鲍叔牙。
鲍叔牙一掀衣袖下摆,直接在一个大桌子上坐了下来。
“这位先生不妨下来一坐,也方便我们切磋。”
“甚好。”应声间,那人已如一只鸟般,轻飘飘落在了桌旁。
鲍叔牙伸手向公子白一指,一脸淡定自若道:“不过我没有银子,拿他做赌,如何?”
“哦?”那人似是觉得甚为有趣道:“如何做赌?”
鲍叔牙道:“一根手指,一箩人鱼明珠;一只手,五箩人鱼明珠。脚同手。
手臂+腿,各五十箩人鱼明珠;眼睛另算,眼睛+耳朵,各一百箩人鱼明珠;舌头,两百箩人鱼明珠。
刚好五百箩明珠,只多不少,你看如何?”
那人笑道:“为何舌头要比眼睛耳朵还值钱?”
鲍叔牙道:“人有十只手脚指,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舌头,物以稀为贵,自是越少的东西,越要掂量着赌。先生说,对吗?”
言罢,顿了下,续道:“而且,你们想要的,不就是带他回去给那位交差吗?如果能在他死之前更好的折磨他。
让他体验十指尽断,手腿全无,又聋又瞎又哑的滋味,你们那位定会更好的褒奖你们,不是吗?”
那人似笑了:“有意思。”
言罢,向楼上叫道:“东西两边楼角上的朋友,不下来一起吗?”
从东西楼角上,又跃下两人。
那人向月婵轻笑:“月婵姑娘,可以开局了。”
公子白:“…………”
你们就这么把我分尸了,体会过我的感受吗?
楼上西南角处,有个小童打开了一扇窗门道:“少主,我们不下去吗?”
窗内的人喝了口茶,抿唇轻笑,声音竟是异常的清脆好听。
“不急,先看会热闹。”
“哦。”小童点头应声:“少主,那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也要来凑热闹?”
“那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那人轻笑。
“哦。”小童挠了挠头,感觉少主说话,跟他的人一样,总是神秘兮兮的。
“好了,我睡一觉,你自己玩会吧。”
那少年拍了拍小童的脑袋,回身躺向了身后的躺椅,悠哉地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动作间,他的腕间不时发出一阵叮咚脆响。
竹片已经发下去了第一支,是暗竹,所有人都不动声色。
第一局,除那病秧子关萧外,同时还有另外两名,便是那从东西楼角上,各跃下的两人。
一个是满头白发,三十来岁的沉默剑客。
一位是儒生打扮,二十多岁的秀才书生。
第二支下发时,月婵每动一分,在场所有人的心便揪紧一分。
第二支竹面出来了。
鲍叔牙,月亮7;萧关,太阳8;白发剑客,月亮2;秀才书生,太阳5。
月婵道:“从关萧先生这里开始下注。”
关萧轻笑一声,向身旁一侍从道:“五十颗人鱼明珠。”
另外两人一抽冷气:“这一上来,就是五十颗人鱼明珠?”
“怎么?这五十颗人鱼明珠,可还不及这位鲍先生赌的一根手指,你们两位这就怕了?”
剑客和书生一狠心:“跟了。”
鲍叔牙:“一箩人鱼明珠。”
“呵呵。”关萧轻笑:“有意思,继续。”
公子白在一边抽嘴角,师父,你可悠着点啊,那可是我一根手指啊。
第三支竹面发了下来。
鲍叔牙,月亮9;关萧,星星9;白发剑客,星星2;秀才书生,太阳6。
关萧轻笑:“看来还是我说话,五箩人鱼明珠。”
此时,明竹已经发完,唯一还未知的,就是每人手里的第一张暗竹,也是最终定输赢的关键。
白发剑客和秀才书生互相打量后,又把目光各自转向鲍叔牙和关萧,几乎快要把对方的那张暗竹看出个洞来。
然而大家均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并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沉默片刻后,月婵轻咳了声,向白发剑客提醒道:“先生,该您了。”
白发剑客顿了下:“跟。”
秀才书生看了他一眼,也毫不示弱道:“跟。”
毕竟现在才刚开赌,谁也不愿直接服输。
明珠一箩箩堆上,光芒耀眼,几乎照彻了整个寻香里。
半个时辰后,白发剑客和那秀才书生,有些顶不住了。
数十轮跟下来,每人差不多已是三百箩人鱼明珠了,这两人的人鱼明珠已经明显不够了。
白发剑客顿了下:“一百箩人鱼明珠,赌我看你的竹面。”
人群有人议论纷纷:“他已经有两个2了,其他人的还是散竹,说不定这局真是他赢啊。”
“是啊,如果他另外一张竹面也是2,那就是三个2,爆花竹啊。”
“难怪他敢直接下双倍赌注,看别人的竹面。”
关萧听在耳中,依旧面色不变,将竹面信息掀给白发剑客看了。
白发剑客脸色一白,转身二话不说,便要招呼人离开。
关萧止住:“等等。”
白发剑客顿住。
关萧走至其面前,停住:“寻香里的规矩是,输的人,除了明珠外,还要留下命。”
白发剑客面色瞬间惨白:“你想怎样?”
关萧轻嗤一笑:“你的命我可以不要,但这个人。”
说着,将目光看向公子白:“从今往后,再不准你们染指。否则,你们知道我关萧的习惯。”
白发剑客抱拳,转身一身不吭带着人离开了。
那秀才书生也有些胆怯了,他看了眼鲍叔牙,又看了眼关萧。
白发剑客的两个2已经输了,他最小也是双竹,这说明关萧的竹面,肯定比双竹大。
鲍叔牙是月亮7和月亮9,关萧是太阳8和星星9。
从竹面上来看,关萧的数字要略大一些,但鲍叔牙已经有两个月亮了,如果再来一个月亮8,那就是连花竹。
关萧就算赌运再好,再来一个8,也顶多也是连竹。
而且看鲍叔牙,此人一脸的气定神闲,这人赌得可还是人命啊,更是一点差池都容不得。
思忖再三后,那秀才书生向关萧道:“一百箩人鱼明珠,赌……”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小阿……白,你过来。”
鲍叔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不远处的姬回雪招手。
姬回雪不解,走过去。
鲍叔牙起身,将身下的位子让给她:“坐下。”
秀才书生皱眉道:“还可以中场换人么?”
关萧摆手一笑:“没关系,反正你们三人是一路的,谁赌都可以,我要的东西不变就行。”
鲍叔牙将手放在姬回雪肩上,一脸的睡眼惺忪道:“人老了,一到点儿就困的不行,剩下的交给你了。”
姬回雪一脸尴尬,拉住鲍叔牙低声道:“可是,我不会玩啊。”
鲍叔牙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低声道:“没关系,随便玩,反正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是爆花竹,你随便玩,躺着玩都赢。”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就是这不大不小,却刚好传入了另外两人的耳中。
两人脸色一白,鲍叔牙这话,明显是说,他剩下的那张竹面是月亮8,连花竹。
姬回雪坐回位子上,学着几人的样子,看了眼自己盖着的那张竹面。
随后向关萧,一脸怯生生道:“不好意思,我没玩过这个东西,不太懂,请问一下,三支图案一样的,是不是叫连花竹?”
月婵在一边回道:“图案一样,数字相连的,叫连花竹。”
姬回雪连连点头:“对对对,那再请问一下,连花竹和连竹谁大?”
月婵道:“连花竹。”
姬回雪将公子白直接拉过来,往两人中间一站,指了指他的两只腿和胳膊,道:“两百箩人鱼明珠。”
那秀才书生,面色惨白,再也稳不住,直接把桌面上的两张明竹盖上,转身一声不吭走了。
关萧的内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他紧紧的盯着姬回雪,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希望,然而姬回雪的脸上除了欣喜,什么都没有。
关萧握紧了拳心,感觉身体又开始冷得咳嗽:“咳咳……两百箩……咳咳……”
然而,下一个音尚未发出,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公子白淡淡道:“我补充一句,如果我们赢了,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要你关家一百二十七口老小,去卫候麾下终身为奴!”
关萧一口血,直接咳呕了出去。
如果说刚才姬回雪的话,还在让他犹豫挣扎。
公子白的这句话,则是直接让关萧断了最后一口气。
关萧此人,年轻时本是卫国人,后为讨好齐人,出卖卫候,导致卫候晚年时活生生被人气死。
卫候死前告诫子孙,凡卫氏子孙,见关萧必凌迟诛之,否则死后不得入祖庙。
公子白这句话,可真是比直接万刀凌辱了关萧还狠。
侍从赶紧过来扶住关萧,将他的竹面盖上:“你们赢,你们赢,我们弃赌。”
姬回雪笑道:“多谢承让。”
言罢,将那支暗竹揭开,月亮3。
关萧:“你………!”
关萧的血,咳得更厉害了。
在场有人将关萧的竹面揭开,太阳8,月亮9,星星10,连竹。
姬回雪,月亮7,月亮9,月亮3,花竹。
众人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姬回雪这是扮猪吃老虎啊,这不过就是个花竹,哪来的连花竹?!
她根本没关萧的竹面大啊。
那秀才书生在一边更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妈的,姬回雪和关萧的竹面都没他大,他是太阳5,太阳6,太阳7,他才是连花竹啊,原来他是这场赌局的最终赢家啊。
关萧一口气刚缓过来,又是一口血呕的险些晕过去。
关萧向姬回雪怒道:“你他妈这是连花竹?!”
姬回雪吓得身子缩至一边,一脸无辜道:“我没说我是连花竹啊,我只是问三支图案一样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