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离开后,几人后半夜再没了休息的心思,几乎是大眼瞪小眼枯坐到天明。
次日,天一亮,公子白便催着鲍叔牙赶路了。
公子白依旧半躺在马车里,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补觉。
姬回雪轻叫了几声,公子白才不情愿地睁眼回应道:“怎么了?”
姬回雪犹豫了下:“小白,今天一路都没见你说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公子白闷闷哼了道:“没有,我就是困了,想睡觉。”
姬回雪应了声,没说话。
鲍叔牙将头后仰进马车,调侃道:“哟喂,怎么闻着一股酸味?”
公子白将一个东西顺手扔向鲍叔牙。
鲍叔牙接住,笑道:“这饼也酸,不好吃。”
“还是还你”。说着,又扔了回去。
姬回雪接住,咬了一口道:“挺甜的呀。”
公子白气结,换了个躺姿,不再说话。
鲍叔牙打趣道:“对了,小阿雪,你昨晚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挺好听的。”
姬回雪道:“春谷幽兰。”
鲍叔牙品了品:“好名字,你取的么?”
姬回雪摇头:“是我阿娘,曲子也是她教我的。”
鲍叔牙赞赏的点着头,忽道:“听说西周第一美女褒姒,曾有一外孙女,七岁能通晓世间音律,吹出的曲子可使虫鱼沉醉,鸟兽低伏,曾以一首春谷幽兰传遍整个西周,你阿娘…………”
“师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公子白不知何时,从马车中坐了起来。
他看着鲍叔牙,面上似有一瞬间的锋芒破裂,可下一刻,待姬回雪细看时,却变成了平日里的懒散。
他懒懒的看着鲍叔牙道:“师父,你是不是又走错路了?你确定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没问题吗?”
鲍叔牙:“………有问题吗?”
公子白从马车中探出身子,看了眼外面:“有问题,卫国楚丘在齐国临淄的东方,我们现在走的明显是南……”
姬回雪接口:“东北方。”
鲍叔牙:“…………”
公子白:“…………”
几人正大眼瞪小眼间,前方斜侧道上,忽然出现一队人,队伍大概有十几人,均身着紧身黑衣,骑着高头大马。
人群中间护着一辆马车,马车内的东西用厚厚的黑布盖着,不知何物。
马车哒哒哒的路过几人时,一股淡淡的檀木幽香飘过。
领头的两个人,边走边道:“兄弟们今天再加把劲赶路,前面就是谭国了,等到了平陵城,把这票货完好地交接出去后,兄弟们就可以回家抱老婆孩子了。”
公子白心头一动,看了眼鲍叔牙,轻声道:“是同路人。”
鲍叔牙点头:“跟着。”
马车调转方向,一路跟着那群队伍。
黄昏时分,几人终于到了谭国平陵城。
城门正是欲关之时,几人连跑带抢,才总算是进了城。
刚一进城,前方那群人就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笑呵呵道:“这边几位兄弟,跟了一路,后面不用我们再带路了吧?”
公子白几人:“…………不用不用,谢谢谢谢。”
那群人护着马车离去。
公子白向鲍叔牙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
鲍叔牙道:“寻香里。”
公子白:“…………”
姬回雪不解道:“这是什么地方?”
“美人膝下逐风流,寻香梦里醉生死。”公子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两句诗,形容的就是寻香里。”
姬回雪:“……怎么感觉…………”
公子白冲她点头:“就是。”
姬回雪:“…………”
公子白转头向鲍叔牙,一脸义正言辞:“师父,阿雪是姑娘家,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鲍叔牙啐道:“下流,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寻香里是我们去往卫国的必经之地,那里有我们要找的人。”
“哦。”两人齐齐撇嘴点头,一副我信你个鬼的神情。
**
入夜时分。
在找到寻香里之前,几人先是远远看到了一条长街。
一条由大红灯笼连起来的,远远看不到尽头的长街。
灯彤高悬,红光映天,连传十里,照遍长街。
长街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商铺,行人车马,川流不息。
正是夜色深浓,一派繁华奢靡盛景。
小贩们三五成群的吆喝着,几人路过一个小吃摊。
摊主架着一个烤架,正热的满面通红,在烤着一堆鲜肉。烤架下面是烧的正红的炭火,旁边还有一些瓜果蔬菜在刷油。
见几人驻足,便热情招呼道:“客官,里面坐里面坐,本店全是新罗传过来的最新吃法,包您吃的新奇开心!”
几人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
另一位摊位上,有人正在表演喷火杂技。
额间三只眼的杨戬,正抓着一个相貌妖艳妩媚的女子,那女子双眼柔媚如丝,一直在梨花带雨的叫着二郎哥哥。
旁边一群人大叫,不要信这个狐狸精的话,烧死她,烧死她!
那“杨戬”一张口,一口烈火喷涌而出,烧得他手上的女子惨嚎不已。
火灭后,那女子变成了一只狐狸,软耷耷的倒在了地上。
人群一阵喝彩欢呼,好!烧得好!烧死这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打赏钱了,打赏钱了!”
有人朝空中扔明珠,有大有小,各式不一。
姬回雪在一边奇怪道:“为什么大家都扔明珠?”
公子白解释道:“自从周天子分封各国后,天下四分五裂,每个国家都在发展各自的货币文字,到如今,单只用一种钱币已经无法流通了。
这里是谭国的边境,每年从世界各地去往中原做生意的,齐谭是必经之路。
明珠携带方便,而且大家都认为它值钱,它可以相当于通用货币,所以很多过路商人更愿意携带明珠出行。”
姬回雪点头。
几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路过一个铺子,屠夫兴高采烈正在剁着一只肥美的大兔腿。
见几人立在自己摊位前,笑的脸上肥肉都挤成了一坨:“几位客官,来点兔腿?我跟您说啊,来我们谭国做生意的人,回去前一定要带几大包我们谭国特产雪兔腿!新鲜好吃的兔腿肉,带回去给您老婆孩子,包他们好吃的舌头都掉下来!”
“来来来,我这边先给您装个十斤。”说话间,竟直接给几人包起了兔腿。
公子白忙摆手道:“不用,谢谢。”
“哦。”那屠夫瞬间脸色便沉了下去,直接将手中的菜刀狠狠一下子剁在了砧板上,骂骂咧咧道:“不买凑过来看什么看,妈的,还不快滚!”
几人忙不迭滚了。
一路人,再不敢多凑热闹。
也不是怕事,主要是怕太显眼,惹了不该惹得的人注意。
几人被人流拥挤着向前,不多时,忽听见了一阵缠绵的歌声,顺着歌声,一座高大的建筑出现在了眼前。
那建筑足有近百米之高,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坐落在这条十里红街的尽头,显得格外宏伟气派。
大门口用金子雕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寻香里。
两边门楼上还挂着两幅对联,美人膝下逐风流,寻香梦里醉生死。
建筑周边,灯火通明,宝马香车络绎不绝,远远地便可以看到一个个身形曼妙的女子,身着轻纱,个个妩媚多情,正在送迎着客人。
楼内歌声,乐声,酒香从内满溢而出,温柔乡未进,首先便是一派浓腻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一个妩媚女子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公子白一番,忽然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咯咯一笑道:“哎哟,这位小哥哥长的可真俊,要进来玩玩吗?我们可以跟大娘说可以不收你银子哦~”
公子白不动声色的拉下她的手,轻笑道:“这位小姐姐,这可不行,这不是白嫖嘛。”
“哎哟喂,没事,小哥哥长这么俊,我们愿意倒贴你,嘻嘻。”又过来几人,推推搡搡的欲拉公子白。
公子白不动声色全避开,笑道:“几位小姐姐,跟你们打听个人。”
几人相互转换眼色后,其中一个咯咯笑道:“走走走,这位小哥哥想问什么,我们进去边玩边说嘛。”
一群人将几人半拉半扯进寻香里。
一进入寻香里,便是满眼的颜色和扑鼻而来的酒香。
一个一身红色纱衣的女子,坐在一架满是鲜花的秋千上,秋千两边各用了两根红菱系在房梁上。
那女子穿着一身轻纱长幔,赤裸着双脚,随着秋千轻轻晃动间,口中正在轻声哼唱着一首曲子,曲调婉转,缠绵悱恻。
随着曲调的起落,她身上的纱幔不断拂落而下,与此同时,空中也有无数的红色花瓣随她一起落下。
堂中的客人个个都仰着头,仿佛被那漫天花瓣和纱幔曲声撩痒着,皆是如痴如醉。
“月婵姑娘再来一首!”一首唱罢,堂下有人喝彩大叫。
月婵轻笑一声,顾盼生波,忽然将腕间纱幔向那人甩去,在那人好不容易要抓到之时,又忽然抽回。
如此几个来回后,那女子忽然双手放开红菱,从秋千上一跃而下。
在众人都以为她要摔倒之中,她却足尖一点,稳稳地落在了鲍叔牙几人面前。
“别来无恙啊,鲍先生。”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几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