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到岸时,已是次日黄昏。
公子白被阿衡粗暴的从睡梦中摇醒:“喂,快醒醒,到岸了!”
公子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所处的是一处海岸边,海岸三面环山,一面向水,黄昏的夕阳照在水面上,仿佛洒了一层碎金子。
海岸边,很多渔民正在陆陆续续准备收网回家。
姬回雪从渔船上跳下来,将绳索系好,向礁石边一个正在挖海螺的老妇人招手叫道:“阿娘!我回来了!”
那老妇人回过身来,笑的满脸皆是慈祥:“阿雪!”
姬回雪像个小兔子般,快步小跑到那老妇人跟前,帮她接过手中的鱼篓道:“阿娘,你身子才刚好,怎么一个人跑到海边来了?阿爹呢?”
老妇人看着她,笑道:“你爹在家修补渔船,我估摸着你和阿衡这会也快回来了,就来海边看看。”
姬回雪抱着老妇的手臂,忽然转了转眼珠,鬼精灵一笑道:“阿娘,给你介绍个朋友。”
老妇一愕道:“什么?”
姬回雪将老妇拉至渔船边,然后对她指了指渔船内的公子白:“阿娘,小白。”
老妇没说话。
姬回雪拉着她的胳膊,用力晃了晃,撒娇道:“阿娘,他伤的很重,你得在爹面前帮我说话,我怕爹不让他进门。”
老妇看了姬回雪一眼,又看了渔船内的公子白一眼,淡淡笑了笑:“知道了,回去吧。”
“嗯。”姬回雪开心地抱着老妇胳膊,然后向渔船内的公子白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公子白缓缓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刚才那老妇虽然没说话,但看她的眼中却仿佛有光芒。
渔船内,姬衡不满地撇嘴白了公子白一眼道:“走吧,晚上有口福了,我娘做的鱼汤可是全天下最好喝的。”
就这样,公子白在渔村住了下来。
海边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就是日出而渔,日落收网,天气好的时候,渔船会去一些比较远的地方捕鱼。捕到的鱼大部分会拿到集市上去卖,偶尔捕到一些稀奇的鱼类,便可半个月不愁吃喝。
公子白养伤期间,生活上的一切都是靠着姬回雪照顾。
姬回雪是个很精灵古怪的姑娘,姬父原本不太想留公子白,但每次还没待他开口赶人,总是会被姬回雪找各种话题转移过去。
有时实在转移不过去,便端上一碗鱼头豆腐汤,姬父也便只得悻悻作罢。
转眼间,公子白在渔村已待了有大半个月,身子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以自行下地了。
但他每天还是像弄不清自己的处境般,仍是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每天眼巴巴等着姬回雪回来伺候,偶尔有一点磕着碰着都要装的委屈巴巴求安慰,就跟个废人一样,什么都要姬回雪照顾,恨得姬衡每每看见他都要狠狠瞪他几眼。
这日,公子白又向往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一边的姬衡实在看不下去了,狠狠踢了他两脚道:“喂,快醒醒,起来了!”
公子白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姬衡一把恨恨的掀了他的被子:“起来了,今天我阿姐要去集市上帮阿爹卖鱼,你起来跟我们一起,我们家不养闲人!”
“你!”公子白恨恨地瞪着阿衡。
姬回雪走上前拉开姬衡,嗔笑道:“阿衡,小白还是病人,你轻点。”
公子白立刻装的一脸委屈可怜地躺尸道:“阿雪,全身疼,要喝鱼汤。”
姬回雪一脸轻笑地摇了摇头,将姬衡手中地被子拿回盖还给公子白,笑道:“知道了,我去给你端过来。”
一碗鱼汤端过来喂完后,姬回雪转脸向姬衡道:“阿衡,你在家照顾小白,我去集市上帮阿爹卖鱼。”
“哦。”姬衡恨恨着极不情愿的瞪了公子白一眼。
公子白眼看姬回雪要走,赶紧一脸委屈地拉着她的胳膊,可怜兮兮道:“阿雪,早点回来。”
姬回雪帮他拉好被子盖好,笑道:“知道了。”
姬回雪一离开,姬衡便恨恨地踢了两脚屋内地凳子,恨恨道:“你什么时候走?!”
公子白悠哉地靠在床上:“我就不走。”
“你!”阿衡恨恨地瞪着他:“无赖。”
***
公子白等到快天黑时,才见到姬回雪扶着姬父回家,两人皆是一身狼狈。
姬衡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接住两人道:“阿姐,阿爹这是怎么了?”
姬回雪将姬父扶好坐下道:“今天刘三带着一帮人来巡查集市,见阿爹鱼卖的好,便要强行加收三倍的保护费。
阿爹不给,他便让人砸了摊位,踩烂了我们所有的鱼,还打伤了阿爹。”
姬衡握紧拳头,小脸怒的通红。
姬回雪看了他一眼,叹了气,上前抚住姬衡的脸,柔声道:“好了,阿衡,你去隔壁渔村请一下张郎中吧,阿爹这些年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今天这么一闹…………”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知道了。”姬衡握紧拳头,转身赶紧跑出去请郎中。
公子白从床上起身下榻,拿起一面手帕递到姬回雪面前,淡声道:“刘三是谁?”
姬回雪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伤:“我们渔村的地头蛇,当今县太爷的侄子。”
公子白没再说话,只是走到姬父面前,探了探姬父的脉相后,又帮他查看了眼身上的伤势。
姬父身上淤青居多,其他倒没什么大碍,主要严重的就是左手处有两根手指骨似是被人踩碎了,还有就是右腿处有一块骨头也错位了。
公子白的眼睛深了深,碎了的手指骨他是没办法了,腿部那块错位的骨头倒是可以一救。
公子白向姬回雪道:“帮我摁住你阿爹。”
姬回雪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公子白没有回她,只是从地上拿起一个木棍扔给她道:“再去找几个布带过来一起。 ”
“哦。”虽然不知道公子白要做什么,姬回雪还是带着疑惑照做了。
清脆的骨头声咔咔响起,姬父疼的额头冷汗密集。
公子白面无表情地帮他将腿部的骨头掰回原位后,又接过姬回雪手中的木棍和布带帮他固定缠好。
“站起来走一下。”公子白淡淡的看着他。
姬父扶着凳子稍微走了一下,腿还有些疼,但已能尝试着活动了。
姬父有些惊喜,但惊喜之余,他看着公子白的眼眸中却多了一丝更多的深沉。
公子白看在眼中,只是笑笑不说话,那丝深沉他从来第一天就发现了。
姬回雪上前惊喜地扶住姬父,向公子白道:“小白,你真厉害。”
这时,姬衡刚好将张郎中请回,见姬回雪正在扶着姬父活动,不由喜道:“阿爹没事了?”
姬回雪点了点头,向一边的公子白道:“多亏了小白。”
张郎中上前摸了摸姬父腿部的骨头,赞叹道:“不多不少,归位精准,这骨头掰回的位置真是算的分厘不差。”
言罢,又转脸向公子白道:“ 这强行掰骨回位,风险极大,没想到这位小哥倒是位厉害人物。”
公子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默默地躺回榻上。
客厅内,张大夫向姬回雪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又安慰了几句后,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公子白和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到晚饭时候,姬回雪过来叫他一起吃饭。
饭罢后,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下看星星。
姬回雪向公子白道:“小白,你真厉害,你这些是从哪里学来的?”
公子白笑笑:“也没什么,掰多了,就有经验了。”
姬回雪狐疑地看着他:“掰你自己,还是掰其他人?”
“都有。”言罢,将话题转移开,看着姬回雪道:“你阿爹的手指骨…………”
姬回雪咬紧唇道:“大概是废了。”
公子白沉默着没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闲聊着,直到夜至三更时,姬回雪才困极了睡去。
公子白将她抱回房间躺好后,眼睛闪过了一丝阴冷的光。
三日后,渔村奔走相传一个好消息。
刘三,那个欺凌市井的恶霸地头蛇,县太爷的侄子,前一晚因为喝酒喝多,掉进井里淹死了。
三天后尸体被人打捞起来,已经泡的发白发涨,身上还缠了几条水蛇,死状极为凄惨。
整个渔村都在相互讨论着说是报应,只有姬父看着公子白的眼中,却仿佛有光芒,公子白只是笑笑视若无睹。
次日,刚好赶上渔村冬日篝火晚会,姬回雪拉着公子白参加,一顿畅玩后,两人坐在篝火前闲聊。
刚聊没一会,忽听前方姬衡道:“阿姐,阿爹叫你。”
“哦。”姬回雪应了声,向公子白做了个表情,转身向姬父的方向走去。
公子白坐在原地,远远地能听见前方一些隐约零碎的声音。
姬衡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可能是由于之前公子白救了姬父的缘故,姬衡这些日子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他看着公子白,一脸乖巧道:“小白哥哥,你姓什么?”
公子白看了他一眼:“姜,姜小白。”
姬衡点了点头,又道:“你阿爹阿娘是做什么的?”
公子白看着他:“做点小生意。”
“哦。”姬衡点了点头:“那…………”
“是你阿爹阿娘让你来问的吧?”公子白忽然淡淡一笑地打断了他。
“你,你都知道了…………”姬衡一脸窘迫。
公子白站起身,远远地隔着火光,他还能隐隐约约听见远处,姬父姬母与姬回雪的对话。
“阿雪,听话,待他伤好,便送他走吧,他不属于这里,他早晚会给我们惹出事来的。”
“阿爹,阿娘!”远远地,公子白似乎听到有争吵的声音。
公子白的唇角缓缓斜勾起一丝笑意。
姬远傅,很好,我诚心待你,你却从一开始,便千方百计想要赶我走。
只是,我公子白的来去,由得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