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
纳兰错神情颇为认真,并不像随口说出的戏言。
苏云只瞧得他俊脸上逐渐浮现一个巴掌印,与方才找各种理由推拒时判若两人,不禁在心里嘀咕道:这人炼体居然不炼脸皮?
她也没打多重吧?
但诽谤归诽谤,苏云食指用力点了点他胸口,扬眉质问道:“仙君,你懂什么是双修吗?”
“自然懂得。”
纳兰错毫不避讳她的目光,平静说道。
“鄙人修炼几百载,虽学识尚浅,但各领域皆有涉及,双修之法并不深奥……针对钟情蛊而言,蛊毒发作,只需在阴阳结合之际以自身灵气疏导中蛊之人身上的邪气,便可使其安然度过。”
“苏姑娘,在下觉得你说的‘以身相许’是个不错的提议,所以并不打算替你找别人,我自荐枕席如何?”
“嚯。”
苏云收回手:“仙君莫不是在与我说笑罢?你方才可是一脸的不愿。”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纳兰错:“其实苏姑娘若是愿意,你我二人大可结为道侣,此法既可圆了姑娘夙愿,又可助姑娘修行,乃两全其美之策……一个固定的解蛊之人,风险可比这临时找的消耗品要小得多。”
“怎么?”
苏云挑眉,戏谑道:“仙君是想给我个‘名分’?”
不等纳兰错作答,她又是一笑。
“仙君提议虽让人心动,但只怕苏云遂不了仙君的愿。”
“我不会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万一结契后,仙君以解蛊之事逼迫我昧着做伤天害理之事呢?我虽不是什么善人,却更不喜受制于人……更何况我生性浪.荡,喜欢新鲜,要我往后余生只有仙君一个男人,不可能。”
“你我暂时双修可以,其他免谈。”
话撂到这,纵然纳兰错的提议与系统的目的不谋而合,但死契已然是个巨坑,苏云又不是瞎子,怎能见坑就踩。
真当她傻,不知道修士用生契结为道侣要过“问心”呢?
那可是“问心”。
双方情意哪怕假一分都是要挨雷劈的,失败了不要紧,但要是不小心把她偷结死契的事抖出来,她还怎么去道德绑架纳兰错?!
而且,她拿什么去答应。
拿不靠谱的系统?
还是拿那负九十的好感??
正暗自诽谤着,苏云突然感觉腕上一松,然后便听见纳兰错说道:“苏姑娘,在下实在不解:苏姑娘为什么要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自己呢?”
苏云眨眼:“……”
然后开始装聋。
没办法,看话本看的。
“你我相处时日不算长,但在下也能看出,苏姑娘乃是一位敢爱敢恨、心思单纯的女子,即便之前轻薄在下,那也并非你本意,而是受蛊毒所扰,在下并未觉得姑娘失礼。”
“可今日,苏姑娘很是急躁,除了那蛊毒变得更厉害外,在下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虽有心想帮,但苦于所知甚少,不足以为姑娘解忧,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是何时何地中的蛊?”
对于纳兰错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苏云嘴角微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话本里特牛逼的反派在关键时刻都会被弱于自己的主角杀掉——
话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一会儿“在下”、一会儿“苏姑娘”的,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正这厮肯定又想套她话。
话多,所以不正常。
人不正常,所以话多。
纳兰错:“……”
“苏姑娘既不愿告知,在下也无可厚非,但无论如何,请不要再这样贬低自己了。”
“我所认识的苏姑娘,是身负傲骨,能一剑灭掉众多魔物的飒爽女子,而不是眼前这般轻贱自己、向蛊毒屈服的可怜虫。”
苏云:“……”
好说歹说,苏云成功说服自己忍住把小手往腰上插的冲动,而后说道:“谁说之前轻薄仙君非我本意了?”
她决心自己把坑填上。
“其实我根本就没中什么蛊毒,自始至终,我就是想与仙君春宵一度……仙君不知道吧?我暗中关注你很多年了。”
纳兰错曾无故神志不清过几次,苏云便故意挑了最严重的一回说道。
“仙君是九境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曾于论道会上一举夺魁,独登万仙梯时的身姿苏云永世难忘。”
“可惜此后战乱,苏云无缘将心意与仙君当面相述……重返于世以来,我一直在暗中打探仙君消息。苏云自知生死难越,不愿打扰仙君安稳的生活,便于祁山脚一破屋定居,日日翘首以望祁山,每夜亮灯一盏,不求仙君知我心意,但求仙君知晓这世上还有人牵挂着仙……”
“撒谎。”
纳兰错突然打断她。
苏云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没一句真话,但她还以为纳兰错又在诈自己,正欲接着往下编,然后便听对方笃定道:“你撒谎。”
苏云:“?”
哪里错了?
她仔细回想自己的说辞,确定与看过的画面没有半点不符之处,余光扫到纳兰错脸色,不由心中一惊——
眉心血线又现。
这人该不会要给她表演当场入魔吧?
但这次,纳兰错没有释放出杀意,也没有泄露任何威压,只是一脸冷淡,眼中充满失望之意。
他向后退了半步,就这么看着她。
而后问道:“苏姑娘,你对我,到底有几句真话。”
“……”
苏云垂下眼。
她自是谎话连篇。
那么纳兰错呢?
他对她又有几句真话?
可眼下情形似乎又让人难堪起来,结合之前的种种,苏云突然猜测到:到底是纳兰错根本就没信过,还是系统给她的信息有问题?
虽然苏云更信是第一种情况,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动摇。
先是纳兰错的情感,后是纳兰错的身世,系统与她说的,和她在纳兰错身上所感知到的,完全是两码事……可系统还指望着她给它办事,有什么理由给出错误的信息?
一阵茫然涌上苏云心头。
寒霜陡然落在眼睫,苏云毫无察觉,愣愣说道:“……什么又是对呢?”
又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系统引导下,她与纳兰错的相遇,时间是错的,地点是错的,连人也是错的……
只怕没有她,纳兰错也能遇上命中贵人化险为夷。
纳兰错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出声提醒,只是低叹一声,说道:“苏姑娘既对我无真心,又何必作茧自缚,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
预想中的撕破脸并没有到来。
“苏姑娘?”
而苏云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身三尺,冷意非常。
霜落成圈。
苏云被困在那小小一隅,与外界隔离开来,即听不见纳兰错的声音,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指尖冰凉一片。
钻心的痛意骤起,自心底出,自心底没,一阵一阵,像有无数只蚂蚁撕咬着她脆弱的□□,誓要钻入骨血,疼的让人几乎窒息,疼得让人恨不得自戕而亡。
那是与系统惩罚全然不同的体验。
有什么要从这副身体里破壳而出。
作茧自缚……
哈——
人人都说,她爱上不该爱的人是作茧自缚,人人都说,她葬身火海是自食恶果,就连系统也说,选择攻略反派是她自讨苦吃,可是一开始,她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可曾有人,在意过她的想法。
可曾有人,在意过她的生死。
借由一具莫须有的躯壳重返世间,受制于人不得不做个听话的傀儡……如此,当真是活着吗?
大抵是一刹那的心死,叫苏云生出“这世间本就无她所留恋之人之物”的念头。
下一秒,青霜忽现。
苏云反手持剑,竟是毫不犹豫将青霜刺入自己胸膛。
混沌之中,她见得纳兰错脸色突变,急急朝自己行来,而转眼间,视线旋转游移,最终顿在蔚蓝无垠的天空和挂在天边的几片薄云上……
眼前忽而漫上血色。
模糊的记忆如镜碎水中,时而皎若明月,时而湮于寒涧,却因风动,叫人看不真切。
……
青峰似烟,红叶如云。
苏云只见得一道模糊的人影负手立于山道上,朝自己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转身,决然离去,再没有回来。
……
眼皮好沉……
恍惚间,苏云伸手拽住了什么人的衣角,“别……去。”
心口处,青霜染血。
她睁大了双眼,眸中映着纳兰错的面容,似乎要透过这张脸去看清什么,唇瓣不住张合着,却被喉间涌上的鲜血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去。”
纳兰错没想到苏云竟会对自己动手,心绪纷杂间,只依稀听得一句——
“纳兰……”
“你怎能不信我的真心。”
“……”他不自觉皱起眉。
若说这是戏,那未免也太真了些。
分明……
只是想逼她对自己说句真话而已。
*
黑暗无边无际。
苏云做了一个梦。
梦中,纳兰错叛出祁山,恰被偶然路过的她捡到,后不知为何,她竟废了对方修为,不顾对方有伤在身,狞笑着说要好好把他调.教成自己的禁.脔,并强行与其行不可描述之事。
纳兰错表面对她顺从,心里则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与纳兰错玩闹一段时日后,苏云便觉索然无味,又找了几个嘴甜让人爱怜的新欢。然,酒色不仅伤身,还会叫人放松警惕。
也不知纳兰错是用什么法子恢复了修为,总之苏云玩得正高兴之时,他突然从床底杀出,将其余人齐齐抹了脖子。
场面一度极为血腥。
而她自己仿佛被吓傻了般,只惊恐着往后退,全程竟然毫不还手。
正当苏云以为自己也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时,纳兰错那厮不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她废了修为,还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夜夜凌.辱折磨……
*
“噫!”
苏云猛然从床上惊醒。
等弄清是个梦后,她不禁松了口气,而后环顾四周,入目所见皆是陌生的布置,一桌一椅一床,虽简陋,却也整洁,空中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药香。
苏云坐起身。
窗外月明如雪,虫鸣阵阵。
她在哪?
脑袋一阵剧烈的疼,苏云忙不迭抬手按住太阳穴,然后就僵住了……
她身上的衣裳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大且异常眼熟的织金黑袍是纳兰错的衣裳……仿佛有所感应似的,苏云往旁边一瞅,便见纳兰错衣衫不整地和自己躺一张床上。
“……”
梦中荒唐的画面似乎又在眼前闪烁,苏云下意识往里凑了凑,欲离这煞星远些。
而后搓了搓脸,木然想到:
所以她和纳兰错是怎么滚到一张床上的?
苏云靠在床头,不断回想失去意识前的事,试图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应对当下的一切。
嗯,她好像是让纳兰错给自己找个男人来着。
然后纳兰错说他可以自己来。
再然后……
苏云还没来得及想这“再然后”是个什么,身旁男人就醒了。
不过瞬息,纳兰错眼神便从茫然转为狠厉,对此情形苏云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忙不迭出声喊道:“是我,仙君!”
许是这次提醒得及时,纳兰错没有再像前几次一般对她动手。
苏云不禁松了口气。
纳兰错眼皮一闭,复又掀开,待眼中煞气尽数退去,他自顾自坐起来身,斜睨一眼一旁恨不得缩进墙壁的人,声音沙哑道:“……苏云?”
他衣衫本就凌乱,如此一动,那衣袍便散落了一地。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