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绮、江道邈、佩玖还有叶兰汐一起陪着江乘云将林瑶华尸骨运回了林家,认真交待这些年的来龙去脉,办了丧仪。江道邈仅给家里传了家书告知已寻到江乘云,带着佩玖还没到家,就被他一纸传书请来帮忙,于是从林家出来便和众人话别,需回江家禀明详情再前往黄山青溪坪。成绮自行回到家里,侍奉受伤的父亲,向父母细述详情。
三个月来,成绮一直收到江乘云的信,他从林家出来去天目山拜见了紫慧真人,感激她对林瑶华的安排照料。师祖年已过百,仙风道骨,神采奕奕,师伯和师叔也是风姿绰然,她们听到林瑶华过世的消息,很是憾然。之后回了江家,与祖父和众亲人相认,拜了祠堂,正式认祖归宗,祖父想让他就此住下一起生活,见他不愿意,很是气恼,说江家出了江道邈这样一个野猴就够惹麻烦了,又来一个不服管束的。拜别祖父他又去了泰山岱顶找师父,师父却不在,看守山门的师兄说师父云游去了。江乘云便打扫了自己的房间小住,又翻出了师父新创的剑谱自己研习。
成绮将最新的这封信团成一团扔到一边,每一封信都是这样,详尽地写着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有何感悟,最后问义父义母安好,却一字不提是否想念她,木头终归是木头!生了一会气,成绮又把纸团捡了回来,展开铺平,折叠好放回信封,和之前的信整齐地摞在一起。
成绮归家之后,发现成远风性情有了变化,当年他右手被林瑶华所伤,花了数年才能略加恢复,如今竟因为林瑶华母子失了右手,灰了称霸之心,但是有李盈袖温柔宽慰,悉心照料,便觉得有爱妻在侧,风袖堂内外安泰就足够了。大师兄王恩卿见大仇已报,向成远风请辞想要回到老家花姚镇生活,和他爹娘一样过远离江湖的日子,成远风便将那一带的两个商铺送予王恩卿。
万鸿翾被成远风废去了武功,连同一干护卫放回了万刃山庄。破风会诸侠士也没有过多为难,通知了各门派掌门亲自上门领回,成远风当众烧毁了手中所得鹰眼阁情报,自此,江湖中再没人敢对风袖堂有所非议。
这些事情,成绮皆陆陆续续在回信中写给江乘云,如今笔下却什么也不想讲,只写下一句:“你再不回来,我就另嫁他人。”粗暴地一叠,摔在刚刚进来的白檀手里,“寄走!”
“娘子脾气好大,见了客人可要吓坏人家。”
“我愿意!”客人?成绮不耐烦地皱起眉,“谁来了?”
“是个年纪轻的娘子,样貌虽不如绮娘子,可是也好看的紧,而且柔声细语的,看着真让人喜欢。”
听着白檀的描述,成绮猜到了来人,可是她怎么会来呢?
来到前厅,果然看到叶兰汐端坐着,斯斯文文地喝茶。一见面成绮有些尴尬,自打认识以来,都没有好好称呼过她,只得随了江乘云的称呼:“叶师姐,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那晚成绮在万刃山庄外声东击西,和江乘云江道邈合伙将中毒的叶兰汐运了出来,把她安置在了郊外农家,由佩玖照料。因为怕她搅事,佩玖每日都给她服梦中仙,让她昏昏沉沉没法起身,直到破风会之事完毕才让她恢复神智。随后办了丧事,也没有人好好跟她交待一番。
“此来,是想和你好好聊聊,认识时间不短,你我却误解颇多,即便做不成朋友,我也不想彼此心存芥蒂。”
“是啊,一直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认真说话。从林家出来就匆匆话别,不知叶师姐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叶兰汐知道她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和师弟一路,也不便挑明,微微一笑:“自林家出来,我便回到归雁谷安置赵嬷嬷,等再到天目山,师弟已经离开了。”看到成绮红了脸,怕她难为情,便低头喝茶只做没看到,“临别前师弟托付我查清师叔是如何离开归雁谷,我已仔细查问过赵嬷嬷,咱们离开后,师叔便直奔藏匿钥匙之处,找出钥匙离开。如此想来,她应是早就知道钥匙藏于何处,只是之前事态尚不明朗,她担心轻率逃出,再被师祖抓回就更难脱逃。与师弟相认后,她再无顾忌,一路尾随师弟跟到了万刃山庄。以上这些烦请你转告师弟。”
果然和他推想的一样。“辛苦叶师姐了,现下他不在堂里,我会写信告诉他。”
“另外,成绮妹妹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住。”叶兰汐说着站起身深深一揖,成绮连忙起身扶起。“叶师姐,何需如此?”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黑白分明,正邪两立,更是把你看做邪派妖女,蛊惑人心,一心想将师弟拉回正途,如今发生这么多事,才知道自己一叶障目,蠢不自知。”
“我爹常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江湖虽大,无非是个名利场。若不是闯了这么一遭,我也是难懂。你心思纯净,一直都能坚守自己的原则,这是你的过人之处。其实我也应该跟你说声对不住,一直以来对你都很无礼。”
叶兰汐眼眶微红:“谢谢你的话,你率真洒脱,不枉江师弟这么喜欢你。”
听她说得真挚,成绮忍不住难为情:“叶师姐客气啦。”
“后面的话也许会惹你不悦,请多担待。我对江师弟的情意一直未曾改变,这次万刃山庄的风波,更显出他的智谋和决断,他是个可堪托付之人,我心中万分仰慕。虽然知道他只属意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他也能看到我的好,我会毫无条件地接纳他、珍惜他。我由衷的祝福你们,也希望你不要对我的心意感到介怀。”
狼子野心!野心勃勃!狼贪虎视!包藏祸心!心怀不轨!成绮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你开心就好,我相信云哥。”
叶兰汐握住了成绮的手:“成绮妹妹,和你说完这些我心里痛快多了。此后我会回到天目山侍奉师祖和师父,那里很美,有机会你也一起来找我好么?”
“好好,我一定去。”
叶兰汐走后,晚上成绮梦里都是江乘云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叶兰汐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慌忙之中她跌进水坑,站在泥水里看着叶兰汐扎进了江乘云怀里,气得她睡着觉都拳打脚踢,动静太大惊醒了自己,缓了半宿才又睡下。
几天来成绮在家里浑浑噩噩地练箭、睡觉,也不知道该忙些什么,百无聊赖。一天大早,白檀大呼小叫地跑进来,火烧眉毛一样一把掀开床幔:“娘子快起来!出大事啦!天大的事!”
“走开!”成绮吼着推开白檀,连头一起缩进被子。
“娘子你再不起来,可要错过大事了!”白檀不死心地去扒她的被子,却见她裹得死死的,“江家来人提亲了!”
成绮一瞬间从被子里钻出来,仿佛灵蛇出洞,乌青的眼眶睁得大大的:“谁来提亲?给谁提亲?”
“娘子你糊涂啦,里里外外还有第二个恨嫁的娘子吗?江家,江家来人啦!”
“说谁恨嫁呢!”成绮在白檀脸颊上拧了一把,从床上一跃而下,“快给我梳洗。”
众丫鬟一拥而上,打水洗漱、更衣梳妆,白檀一边忙一边絮絮叨叨:“从外面街上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队人马,穿着打扮都很是贵气,男男女女也长得都很好看,抬了好几个大箱子,看着就沉甸甸的。打头的两个笼子关着大雁,满街的人都纳闷这是要到哪家纳采,好大的排场。结果到咱们大门前停下了,打头的气派老伯说,江家欲为江乘云求娶成家娘子,恭请应允。堂主和夫人也不诧异,坐在厅里,让小佺传话说允。”
成绮听得目瞪口呆,为江乘云求娶?爹娘应允?如此看来那狠心人和爹娘应是早就定好,都瞒她一个人呢!怪不得这些天师兄弟们忙忙叨叨的,见了她就偷笑。她天天惦记着江乘云,没精打采,也没心思理会,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大事。
梳洗完毕奔向前厅,穿过月门站在回廊里就看到院子里乌泱泱都是人,成远风和众位师兄弟招呼着客人,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子,温柔祥和,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因为断手而气苦。李盈袖则在内堂招待女眷。
“新娘子这就按捺不住啦?”一回神,见江道邈一脸的喜气洋洋。
“你来啦!”看到故友成绮很是高兴,“佩玖呢?”
“在内堂跟成夫人聊天呢,正在说重要的事情,暂时不能有第三人在场。”
听他这么说,再看他轻松朝气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去过青溪坪并且有了圆满的结果,此刻佩玖一定是在跟母亲详细讲述青溪坪的近况。
“那位是我爹,”江道邈示意她看向正在跟成远风相谈的长辈,成绮听江道邈提起过,他父亲名讳江正亭,是江乘云的父亲江正宇的同胞兄长,“祖父年事已高,而且向来不在外走动,所以命我爹和我同来纳征,不算怠慢你吧?”
“长途跋涉,有劳你们啦。只是这么大的事,云哥一字不漏,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什么?他一个字都没跟你说?”江道邈瞪大了眼睛,随即朗声大笑,“他可真是绝了,他拜完祠堂紧接着就向祖父求了这门婚事,祖父应允之后他亲自置办了彩礼,央求我爹写信给你爹娘定下纳征日子,紧接着又跑到泰山找他师父报喜,忙了这么多事一个字都不告诉你,绝了!”
原来他一直在忙纳采的事,成绮心花怒放,脸上还要佯装不愿:“连我爹娘和师兄们都把我瞒得滴水不漏,你们都上门了我才知道,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我,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要嫁?”
“你拒绝?你会拒绝吗?看你这眼圈青的,想云哥想得睡不着吧?我看是女大不中留。”
“你话可真多!”成绮一脚踢过去,江道邈灵活一跃躲开了。
“快要当我嫂子了,还不对我多多照拂?”
“那才更要教训你!”
成远风听到两人打闹的声音,一个眼神瞪了过来,成绮读懂了其中的警告,瞬时脖子一缩,“我走了。”风一样的躲进了内堂,临了还听到江道邈在后面讥笑:“原来你也有怕的。”
江正亭在一旁也看到成绮,见她颜如舜华,身形窈窕,笑着点了点头。江家一下子定下两门亲,一个温柔细致,一个明媚飞扬,都是如花的样貌,家主虽说面上恼怒两个小辈自作主张,心里却甚是满意。
李盈袖和佩玖谈了很久才出来,李盈袖眼中泪光粼粼,听到佩玖说起家中近况心里悲喜交加,所悲自己违反族规,不能回乡探望,所喜兄长身体康健,依旧挂念自己。
成绮和佩玖一见面就大笑着地挽起手臂,又蹦又跳,叽叽喳喳地聊东聊西,仿佛两个小顽童。李盈袖更觉得慰藉:“我这女儿从小没有姐妹,现在终于有个说知心话的人了。”
“娘,今天这么大的事也不早告诉我,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们都偏着云哥诓骗我!”
李盈袖捂着嘴笑了,指着成绮对佩玖说:“佩玖听听,过去张口闭口喊人家大名,现在叫云哥了。你们俩自己的事,偏要我们长辈戳穿?我也想看看,我这女儿到底能不能耐住性子。”
成绮羞红了脸,看到佩玖也跟着取笑,鼻子里一哼:“就算我耐得住,总有人更急。做哥哥的不成亲,阿猫怎么娶媳妇?”
这一下把佩玖也羞得满脸通红,也没躲闪,压低声音说:“说起来,我要多谢你和云公子,我和阿邈禀明族长一切事由,族长念我保护全族有功,特赦放我出谷生活。其实平息事态的是你们两个,阿邈和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嫁到江家正好稳固联盟之谊,对吕氏一族有益无害,“看来我这个舅……”话还没说完,李盈袖连忙瞪过去,成绮讪讪地捂住嘴巴,赧笑道:“很是从善如流。总而言之,恭喜恭喜。”
李盈袖出去帮着成远风招待客人,安排午宴。成绮便领着佩玖逛宅子,成宅与风袖堂大院隔着一条夹道,占地面积颇大。之前万刃同盟攻入,虽然人员物资得以转移,宅子还是遭到一番□□掠。如今一看,却是恢复得井然有序,更添新气象,亭台轩榭,小桥流水,繁花似锦,郁郁蓊蓊,可见李盈袖打理时花了很多心思。佩玖心中为族长高兴,他一直惦记着妹妹,想知道她是否如冯元晟承诺的那样得到善待,如此看来族长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