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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嘉禾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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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有如泼墨,看不到半分留白。狂风骤起,卷起校场上的尘土呼啸而来,吹翻了江禾桌案上的纸张。江禾起身来到窗前,浓云滚滚遮天蔽月,无一丝星光,空气中尽是泥土气息。暴雨将至,不知嘉樾有没有关好门窗。

“看什么呢?还不关窗。”同屋曲三金捡起被风吹落在地的信纸,大声埋怨道。

“近来多雨,滟河水位上涨。今夜这个情形,恐怕咱们睡不成。”

“管他呢,能睡会就是会。”

江禾关上窗,从曲三金手中收回信纸,将写给阿娘的信收了尾,装进信封,与帮同袍写的家书放在一起,转日交给主簿寄出。随后将笔和砚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晾上笔,又拿出刻刀在研的背面继续雕刻。

从庐州来京城时,因与吕瓒同住,江禾没敢带上成嘉樾送的荷包和砚屏,带来了这方端砚和四支狼毫笔。近来取消了休沐,只得对着这两样睹物思人。闲暇时,便在端砚背面刻了一幅图案:一株盘成圆环的禾苗,缀有九穗。

曲三金凑上前:“又开始摆弄这个。这不是麦子吗?哟呵,你手中的麦穗都成了精,长了这么多个。”

“一禾九穗,谓嘉禾,”说到嘉禾两字,江禾红了脸,有些羞赧,“这是祥瑞之兆,又含岁岁平安之意。盘成圆环则意为团圆。”

“贡士兵又整这文绉绉的。跟谁团圆?送你砚的人?直说呗,虚头巴脑的。”

别看曲三金不通文墨,倒真敏锐。江禾笑了笑,若能直说便好了。

铁磬声响,各营房熄灯安寝。江禾刚躺好,身边传来曲三金的鼾声,可谓是地动山摇。紧接着满屋鼾声此起彼伏,锣鼓喧天。江禾见惯不惊,脑中搜罗了本书,默念着入了睡。

一道闪电劈下,透过黄表纸窗将屋内照得刹那通明,闷雷滚滚,盖过了屋内的锣鼓齐鸣。江禾坐起身,听着外面雨声喧嚣,果不其然铁磬随之敲起,周都头破门而出:“都起来!穿好衣服出来!”

农谚云:骤雨不终朝,迅雷不终日。雨势渐渐变小,然而洪水则会上涨。听周都头言外之意,河堤危危。

周都头带着一百兵丁赶到城西河堤,涛声轰鸣,洪水翻卷而来,似要吞噬河岸。都水使已带着农工垒沙包,周都头一声令下,众兵丁持长器撬动沙包墙,推墙入水,然而却如泥牛入海。

都水使大声喝道:“再去扛来!”

如才往复三次,洪峰仍是一波又一波,浪花打在身上有如鞭笞。

周都头跑到都水使跟前:“都使大人再想想办法!”

以这个情形来看,需得制大埽入水。可这个时候何处取材?还要向上申请调取才行。都水使面露难色,没有说话。

江禾浑身俱已湿透,一把扯下身上湿沉的蓑衣,上前道:“都使大人,城隅有杉木可做河埽。”

雨水胡乱地浇在都水使脸上,他皱着脸为难道:“那是杨北使修葺军器监所需木料……”

江禾知道此人,杨北使字孝先,以父勋入东宫侍奉,太子即位后授北作坊使,深受宠幸。之前由成观引荐,吕瓒出入各家筵席,与之相识。确是为人骄恣张扬,竟连五品都使都敬而远之,不愿开罪。

周都头听言,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咱就一块到龙王爷跟前点卯去吧。”

江禾进一步道:“都使大人,沙土已不能堵塞。若雨势又起,至堤坝溃散,则漕运不通,半城泽国,罪同失城!”

都水使惊讶地打量了江禾,果断下令:“快快快!派人取木材来!再安排一队取秫秸和麻绳!”

周都头又哼了一声,心道:还得是我这贡士兵出来说话,虽然我听不懂。

众人取来材料,将秫秸铺开,投入石块、木料、沙土,秫秸裹成大树粗细,再用麻绳捆起,一起喊着号子将河埽推入激流。如此几回终于听得水手大喊“洪峰过境”,众人瘫坐在河岸,遥望天边,龙王收兵偃旗,晨乌初现。

周都头招呼众人收拾残局,江禾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忽听身一声闷响,曲三金瘫坐在地。

“怎么了金子?这就累了?”

“头晕……”

“怎么了?”

曲三金脸色不对,虽说长得黑,也不至于如此黯淡。江禾询问着上前,只见曲三金的裤腿被暗红浸透,蹲下身撕开他裤管,倒吸一口冷气——踝处皮肉翻卷,血流不止,定是方才扛木料时被碎石所伤。估计已经伤了一段时间,只是忙着抢险未曾发现。

周都头闻声赶来,脸色骤变:“时丰你和二麻子把人背到前头王家庄,找李郎中赶紧包一下。”

江禾与二麻架起曲三金,方迈两步便觉臂弯发沉。曲三金喘着粗气笑骂:“娘的......老子可不是嫌累啊......”话音未落却昏死过去。江禾将人往背上一带背了起来,二麻托着一路小跑。

将人放倒在李郎中药铺门前,门锁着,李郎中还在家中未到。江禾急忙去寻,李郎中年纪大了,跑不动,江禾又背起李郎中,一路跑来。

好在离得不远,李郎中当真有些手段,给曲三金清理之后,缝合了伤口。曲三金失血较多,又加之劳累了一夜,竟未曾醒来,也不知是睡还是昏,总之呼吸停匀。

趁着李郎中忙,江禾和二麻瘫在墙角打盹,直到李郎中扒拉二人交待伤情,二人才醒来。李郎中知道他们一夜抗洪,便说不要诊金。江禾和二麻推却说职责所在,结果一摸口袋,谁也没带钱。

正在尴尬中,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强占民田”,李郎中沉下脸,一边骂着“狗东西又来了”一边颤巍地向外走,江禾不放心,搀住他边走边问:“何事?”

“不知打哪来了个官,姓杨的,年纪不大,官职却不小,说是什么北使。狗东西看上了我弟弟的田,硬要买下。来了两三次,吆五喝六的,只顾狗吠。今天不知又来作什么妖。”

不会又是杨孝先吧?江禾搀着李郎中,淌着泥水,刚走到村口,便见十数农户围作一团,当中锦衣男子腰间坠着银鱼袋,手握马鞭,指了指当中父子俩:“就问你们,三贯一亩,卖不卖?”

呵,果然是杨孝先。如今京城的田地最低也要十贯一亩,他一张口要人三贯贱卖。

“卖不得。再问千遍也是卖不得!”李老翁的儿子梗着脖子回道。

杨孝先不怒反笑,“好、好、好,给脸了是吧?满地刚种下的秋苗也别要了。”随即一挥手,三个兵丁纵马冲进麦田,马蹄过处,稀疏青绿的禾苗尽折。

一根木棍飞来,绊住了其中一马腿,顿时人仰马翻。另两人停下,四处寻望,大喝道:“是谁?!站出来!”

江禾挺身站出,抽出腰间铁锏,“腾楞”作响好似龙吟,“杨北使莫要仗势欺民。”凤眼凌厉,眼下一道疤痕,犹如煞神。

杨孝先叉腰上前,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铁锏上,嗤笑道:“这不是吕孟璟的疤脸书童吗?入了禁军?吕家人才济济啊。只可惜瞎了狗眼,敢来跟我逞强。拿下!”

听到号令,三个兵丁呈品字围上,手刀寒光如獠牙交错。当先者抢步直刺,刀刃直取心窝。江禾铁锏斜架,锏棱卡住刀背顺势下压,右脚骤然发力,竟将刀刃踩入泥中三寸。那兵丁抽刀不及,被铁锏横扫膝弯,听得“咔嚓”一声,兵丁吃痛惨叫。围观村民忍不住喝彩叫好。

“躲远些!”江禾于打斗缝隙中喝退村民。

左侧兵丁贴地滚进,手刀抹向脚踝。江禾腾身跃起,铁锏如千斤坠直劈而下,刀刃应声断作两截。碎刃尚未落地,第三个兵丁已悄然摸至身后,持双刀绞向脖颈。江禾拧腰反手架锏,三棱钢刃锁住双刀,手腕猛抖间,两柄手刀竟似活鱼般弹飞,没入田间。

杨孝先马鞭破空抽来,江禾铁锏绞住鞭身猛拽,将杨孝先拽翻在地。三个兵丁见状合围,手刀织成银网。江禾挥动铁锏挣脱长鞭,铁锏旋身如轮,锏影过处火星迸溅,断刃纷飞如落英。一兵丁欺身近前,却被江禾手肘击中头部,软绵绵栽进泥浆。

三人再不能近身攻击。江禾趁机持铁锏直刺杨孝先。三个兵丁见状发狠,竟拔出马背上的□□。江禾瞳孔骤缩,铁锏脱手掷出,击中马身,□□顿时粉碎,自己却因力竭跌在泥中。

杨孝先长鞭劈来,江禾右手攥住,鞭子绕在他手臂上,顿时皮开肉绽,江禾却咬紧牙关不肯松手,反借力跃起身直奔杨孝先,同时左手摸到腰间,匕首出鞘直抵杨孝先咽喉。

杨孝先不由得瞳孔震动,区区一个底层士兵竟如此武艺高超。随即昂起头,挑衅道:“你敢动手吗?”

“请杨北使一同到向大人面前说个分明。否则,休怪在下不知轻重。”

向大人时任京城府尹,为人清正廉洁又颇有才能。杨孝先听到此名便心虚了一半,狠狠道:“你有种,报上名来。”

“捧日兵江时丰。”

江时丰?这不是在官家那挂了名的贡士兵吗?吕瓒的书童是江时丰?杨孝先又一次瞳孔震动,他亲耳听官家与殿帅说到此人:“江禾,字时丰,好名字。此人文章卓著,深有见地,可进三甲;只是言辞激进,锋芒过盛。如今他以贡士之身投笔从戎,志气不减,不日或可为军中利刃。汝当善加磨砺,观其造化,以成大器。”

“田我不要了!此后也绝不寻仇!”

在场众人都听到了杨孝先宣言。江禾方收起兵刃,拱手道:“得罪。”

杨孝先重重地呼口气,待又要说什么,只见马蹄声疾,小兵滚鞍下跪:“禀北使,城隅杉木全被都水监挪走。”

杨孝先脸色铁青,指了指江禾,冷笑道:“走着瞧。”言罢翻身上马,马鞭高扬,绝尘而去。

杨孝先一行人一走,农户们围住江禾,欢呼着将他抬了起来。

众人簇拥着江禾一同回了李郎中药铺。此时同袍与军中医丞抬了担架来接曲三金,看到江禾回来,二麻迎上来:“出什么事了?怎么你也受了伤?”

不等江禾说话,农户们七嘴八舌交待了事情经过。医丞上前给江禾清理手臂的鞭伤,哪知农户们添油加醋说得离谱,就连飞天遁地都编出来了。

“不是那么回事,不是……”江禾的反驳声被淹没。医丞叹气:“你呀,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他。”

“当下情形无法不理会。”

医丞心内赞叹,却也不好明示,包好他的伤处,点头道:“回去写明白缘由,让都头如实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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