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早上八点差五分,毛威紧张地把着方向盘、将油门踩死、驾着欧仲霖的大Jeep在高架桥上朝着与高峰主车流完全相反的方向飞驰,中途还在欧仲霖的示意下几乎闯了红灯,不过幸好他们是从市中心的环屿南区向北驶往非中心地带的白云区,才避免了没走几步就被堵在道路中央的惨状。欧仲霖已经连续播打了十几次安辰的电话,但无一例外对方都处于关机状态,这下他更是着急上火了,转而又拨打了Amy的号码,不凑巧对方也老是正在通话中,等好不容易那边接通了,欧仲霖都没来及像往常那样愉悦地打声招呼,就直接询问Amy是否知道安辰现在在哪儿、最后一次联系安辰是什么时候。而另一头的Amy听声音似乎比欧仲霖还更焦急,她平时快舌快嘴的说话方式也由于紧张变得结结巴巴、啰里啰唆,还是欧仲霖引导她稳住心神慢下来,才从Amy的话里明白,这节后一大清早的她到底为啥比自己还像热锅上的蚂蚁。原来,昨晚安辰的网课上到10点半才离开工作室,离开前还和Amy短暂联系过,嘱咐她早点睡明早千万别迟到。本来今早9点安辰要带着Amy和Erik二人在下湾特别区参加东南大区的年度神秘学行业研讨会,安辰还是特约演讲嘉宾;他们三人事先约好了早上七点半准时在工作室楼下会面,然后一起在附近乘坐七点三刻的城际巴士直达下湾区会场。不过,事情坏就坏在向来准时的安辰,今天让二人等到巴士发车时间过了都还没露面,住所电话没人接,甚至连手机都关机了;Amy和Erik怕不是安辰在从家里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立马查看社交平台的突发新闻板块,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挂给沿途各大医院和小诊所询问是否有名叫“安辰”的伤亡人员;也是年轻人不经事儿,他们二人如无头苍蝇般问询了一圈都没有任何结果,Amy才火急火燎地把电话打到了欧仲霖的手机上。
两边互通完消息,这么一合计,欧仲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确定安辰肯定已经落入卢桓之手了。目前往最坏处说,安辰是被卢桓带到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去了,就像他对待周润衡等人那样,在有模有样地给安辰拍摄临终遗言了;而往稍好点说,虽然留给他们的时间着实不多了,但欧仲霖凭借多年办案经验中积累的对人性的洞察,现下还心存点侥幸。之前他发现庐歆预定被医院拔管的时间是今日中午12点正,脑袋里就警铃大作了,估摸着卢桓在中午前一定会搞点大新闻;而早上那些匿名发布的视频刷爆全网后,欧仲霖反倒松了口气,觉得预想的大新闻不过如此,不过是□□子里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堂堂娱乐阵地前沿的粤港人民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小菜连餐前开胃菜都算不上,只要等过两天娱乐圈上架点其他新鲜事儿,这些视频就算翻篇儿了;接下来警队的重点就是找到卢桓而已。可庆幸不过三分钟,出现在韩亦萱视频最后“安辰”的名字就打乱了他的设想,依照卢桓把10月8日看得这么重要的架势,他名单上最后一个目标,安辰,估计也活不过今天中午12点;所以他们面对的最好情况是,警方还有四小时不到的时间去找出可能还在某角落里喘气的安辰,这才是欧仲霖如此紧张激动的首要原因。
虽然调查中的案子不方便随意向非警方人员透露,但欧仲霖还是简要地对Amy和Erik更新了下目前警方掌握的情况以及安辰可能身陷危急境况,欧仲霖话还没说一半,另一端就断断续续传来了Amy低声的吸气和Erik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劝慰;欧仲霖虽也心神不宁,不过大敌当前不能自乱阵脚,还是拿出最可靠的语气安慰了两位年轻人,保证警方一定会尽全力找到安辰,不论生死。当得知他们手上都有安辰住所的备份钥匙,欧仲霖让Amy和Erik即刻动身赶往安辰的住处协助警方调查取证;他想安辰毕竟是个一米七多的成年男性,虽然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卢桓计划了那么久、也不太可能冒着失败的风险在大街上动手绑人,所以安辰大概率是回到家后才被卢桓伏击然后被带走的,过程与韩亦萱的遭遇类似;而且凭安辰的性子,他也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的住所说不定有留下什么证据能指向卢桓或者他们现在的下落。而欧仲霖转头又通知了白云区警方尽快到位,立即在周边调取监控走访居民,尽快找到能提示安辰去向的线索。
那边Amy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Erik便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他那虽然同样微微颤抖但同时也更为沉稳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过来,刚才欧仲霖在讲述大致情况时,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犹豫之下还是给欧仲霖提了件国庆节前发生的一件怪事,那可能与安辰目前的失联有关;Erik说他之前在工作室见过某个可能会对安辰不怀好意之人,但不确定与欧仲霖所说的“卢桓”是否为同一人,欧仲霖一听“在国庆节放假之前”几个字眼,敏感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但脑子里有个计时器一直在tick-tock,提醒他时间的流逝,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思路是在哪儿卡壳了,瞬间浑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一边让队里准备辨认嫌疑人的照片发过来,一边让Erik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细细地说来,说不定其中就隐含有在能让警方安辰还活着时找到他的关键线索。听欧仲霖的语气突然严肃,Erik沉稳的男声中也带上浓浓的不安,他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精确地还原当时的场景,边思索边道【就一个多星期前吧,安老师不想凑国庆节的热闹才提前两天放假,国庆放假前的那个周末,对、是9月28日,周六中午的事;当时突然有个散客找上门来让安老师占卜,现在想来不仅是他提的问题,就连当时他的态度也很不对劲。那天安老师要乘下午的高铁回老家,早上在办公室整理资料,Amy和我也来帮忙;午饭是Amy楼下给我们点餐,她前脚刚走,那人应该是看我们外面大门开着,连招呼都没打就自己进来了,也不说自己姓甚名谁,一上来直接就让安老师给他占卜,安老师主动问了他才说自己姓“桓”。】
Erik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太好的细节,连着他的叙述也开始有点断续;在欧仲霖的不断追问和引导下,Erik慢慢回忆道【当时安老师很明确地告诉他当天不接待任何客户,但那位桓先生异常坚持;关键是,他看起来衣冠楚楚却没一点礼貌和涵养,他也根本不避讳自己的问题,不管安老师同不同意,当着我们的面就开始叭叭叭地自说自话了。本来吧,这种私占一般是一对一,他似乎不在意有没有外人在场,也没让我离开,还是安老师主动询问能不能让我留下来观摩学习,那位桓先生就说了句随便。我知道当时安老师其实已经生气了,但我们开门做生意,面上向来是客气的,再说没摸清对方意图前要尽量不动声色才对,安老师便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不过安老师倒是挺关心桓先生想占卜问题,准确地说他的问题让人让人感觉非常不适,内容甚至可以说是违法乱纪的预备犯了;我猜安老师当时没细想就同意给他占卜应该是想劝阻他,不过在安老师解牌过程中那位桓先生还一直打岔,我认为他压根不在乎安老师到底说会什么,明摆着就是故意上门找茬儿来的。】欧仲霖一听就大概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直觉告诉他那个突然跑来占卜的“桓先生”一定就是来摸底的卢桓,和他对付韩亦萱的方式类似,不过卢桓应该没打算在安保和监控健全的高档写字楼内对安辰做什么;但目前可用信息还是太少了,在让Erik辨认嫌疑人照片之前,欧仲霖稳住Erik的情绪,让他具体描述当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伴随着Erik干脆清澈的声音,时光倒带,把欧仲霖一同带回了十天前那个诡异的占卜中。
9月28日,周六,晴转多云,阳光和煦,秋风送爽,温度宜人。
中午12点差五分,Amy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蹦一跳地下楼去点餐了;得知安老师要坐一下午的高铁才能到家,中午可得吃好点,那必须有现做的清蒸东星斑,糖醋小排,樟茶鸭,豆腐牛腩煲,红菇鸡汤,最好再来份冷热适中的餐前冷盘和餐后小甜点;虽然安辰变着花样拒绝,Amy还是提出要顺便帮安辰买些可口的零食,毕竟坐高铁回去要好几个小时,向来零食不离口的Amy是完全不能理解安辰如何能全程只靠喝矿泉水在二等车厢中存活下来;安辰挡不住Amy的热情攻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然而Amy离开后还没过三秒,大门口便传来点细微动静,Erik刚想回过头嘲笑她小小年纪丢三落四又忘拿东西了,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在安辰办公室门外,只见那位稍后自称为“桓先生”的男子一身西装革履,提着价格不菲的皮革公文包,梳着利落的过耳短发,活像个老道的保险推销员;他面相看起来30不到,身形高挑、透过西装露出的肌肉线条饱满干练;他肤色偏深,眼眶内一对深陷的细长眼,高挺的鹰钩鼻,尖锐的鼻头与下颌,薄薄的嘴唇,目光和神态都显出一副强势的精英作态。桓先生看到安辰和Erik二人同时转过头来,都微微皱眉一脸迷惑地盯着他,满意地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当即朗声说明了来意,让他整体看起来更加凌厉。
还没等安辰或Erik发声,他一大步迈进了办公室,用自己的体型优势堵着出入口,拿出一副十分正经的神态,异常庄重的语气,朝着安辰的方向微微抬着下巴,轻声问道【这位,我猜的没错的话,就是安辰、安老师,对吧?今天临时登门是有点事情想让安老师帮我占卜看看,但肯定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这凭空冒出来连招呼都不打的人,颐指气使的态度,再加上毫无缘由的“请求”,一时间安辰和Erik都没有接话;还是安辰先反应过来,疏离又不失礼貌地、温声拒绝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您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们工作室还有其他事要忙,今天不接待任何客人;您有什么问题需要占卜可以等国庆过后再来;要是您的问题比较紧急,我也可以给您介绍几位在这附近的占卜师,以供参考。】对于安辰用和气且疏离的语气提出的解决方式,这位桓先生好像并不怎么买账,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哦?是嘛?不会吧?我看你们两位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好忙的呀,就抽个空给我占卜有那么困难吗?有生意送上门了不做,安老师,你们做占卜师的,难道都这么视金钱如粪土,这么清高?】不等安辰继续用斯斯文文的冷言冷语反击这名不懂一点礼数的陌生人,年轻气盛的Erik倒是先气不过了,他不客气地回道【我说,这位,我们安老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不、接、待。哼,你要是觉得我们清高,行啊!那你去找不清高的人占卜不就好了么。我们这儿庙小,就不留您这尊大佛了。在我叫保安上来之前,您赶紧的先请吧;都快过节了,别最后弄得自己脸上挂不住!】
那位桓先生,看着安辰事不关己地转过头不再看他,听着Erik生硬的送客,反而一声嗤笑;他对Erik的回应置之不理,直接越过Erik站到安辰的面前,变脸似的又换了种近乎“哀求”的语气,不管安辰同不同意,就好言好语地把自己想要占卜地问题,一股脑儿地全说了;面前之人态度180度大转弯,顿时让安辰心生疑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Erik在一旁皱着眉头咬牙切齿,满脸的反感与不满毫不掩饰。只听那桓先生接着道【诶哟,小伙子,我虚长你几岁,作为过来人劝你做事要柔和一点。。。安老师,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刚才呢、是有些急躁,话说得比较直接,是我的不对,在这先给你道歉了。哎,我确实有很重要得问题需要安老师帮助,才在周六大老远的跑来求教。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啊,有个非常亲近的人,可以说是从小相处到大的密友吧,也长期以来一直受对方的照顾,可以算是我的良师益友了;说来我们家里头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平时相处地就和家人一样。TA前段时间被某个人渣非常彻底地伤害了,不仅感情上遭到背叛,还在金钱上受到欺诈。说来说也是不幸,我这亲戚吧,因为这些破烂事儿心里承受不了,之后就出了意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桓先生微微停歇,深吸一口气,用更加落寞的语气说道【我这人啊,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嫉恶如仇;和我这么亲近的人身上竟然出了这种事儿,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所以想找个方法稍微报复下那人渣、给TA点教训,也好让TA长长记性。粗略计划已经有了,我今天来找安老师呢,就是想让安老师帮我算算这计划到底可不可行;比如,执行过程顺不顺利,行动中要注意什么,以及最后计划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我能不能顺利避开法律追责?如果不能成功,其中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克服?】面前这位可谓是肆无忌惮地语出惊人,Erik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莫不是哪个对家派来的奸细,还是个走搞笑路线的、真是活久见啊;他刚要开口拒绝并把人打发走,却被安辰举手拦下。安辰毫不避讳地抬头直视比他还高上大半个头的桓先生,半晌,他轻微地吸口气,便让Erik和桓先生一同在茶几旁坐下,也不回话,开始慢悠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