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日光仍旧耀眼,但日夜交替的趋势总是不可逆转地来去自如;随着时钟渐渐靠近四点三刻,那高高在上的太阳也得像个社畜似的卡着点极力奔向西方世界,以求赶上西半球的排班日程表;傍晚的微风裹着粤江上清爽的水汽,越过江东区,终于滋润了白云区的大地。茶餐厅往来进出的人群显然多了起来,其中大多是附近的老街坊和租客,也少不了对艺术区慕名而来的游客;男女老少进门后都热络地和老板娘打着招呼,精明能干的老板娘也不含糊,只一眼就能说出每位熟客的最爱或老三样,手脚不停地点单、收款、催后厨出单,抽空还能帮着服务员收拾桌椅并给等得不耐烦的外带订单打包配餐具。广大劳动人民的热情总是最动人的,安辰和欧仲霖二人也似乎被红火繁忙的生意氛围感染,甩掉了心头由案子带来的层层阴霾;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安辰也不能再耽误晚上的网课,便收拾收拾,起身准备买单,一边和欧仲霖道别;已经厚脸皮地蹭了别人一个多小时的营业时间,欧仲霖自然是先安辰一步抢着买了单。
出了店门,二人随着人潮向着停车的地方漫步;一路上,看安辰的表情,他似乎还处于有点自责且非常心不在焉的状态,虽然欧仲霖也试图随口安慰他一番,不过效果并不明显,只听欧仲霖道【我说,安老师你晚上不是还要给学生上课么,打起精神来嘛;也不要太忧担心了,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都快24小时了,警方也没接到任何发现韩亦萱尸体的报案,我们当然假设她还活得好好的,正努力求生并等待我们的救援,还是有希望把人活着找回来的。小昭已经安排人手开始排查周边的监控了,还协调了街道民警在周边走访,我们这边一有发现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再说了,人家的父母不是在赶来的路上了么,别人家的事儿就让别人去操心好啦。诶,我知道,安老师最是心软、最是怜香惜玉了,看不得娇滴滴的小姑娘受苦;不管怎么样,你今天陪着在这里耗了小半天了,对于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同小区老乡来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我们尽人事知天命,最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你的过错。】
安辰听着欧仲霖一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措辞有些哭笑不得,但知道人家毕竟是好心,便随口附和表示自己无事、更不存在自责,只是连着两天的突发事件让自己有些累了;随后安辰也毫不留情地点出了韩亦萱落得如此境地,大部分归因于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回应道【我从业也好些年了,平时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各式各样的“灵媒”,其中九成九都是假的,但毕竟还是有小一分是真货。这么说吧,对于所有和玄学沾边的东西,可以作为参考,但绝对不能迷信。我个人完全不相信“召唤仪式”或者与其任何沾边的“魔法”,但禁不住有些人被自己的“妄心”所困,心术不正,总是寄希望于五花八门的仪式能取得成效,不付出正当的努力就想达成超乎投入比重的目的;结果呢?都是被自己欲望和贪念所“反噬”。不管是作为个体还是社会这个集体,都有所谓的“业力平衡点”,每次来占卜的案主,他们自身得有为人的“良心”,而作为占卜师,也至少得讲究点公序良俗;每个人的每次行为,最后都要付出对应的代价。】末了,安辰轻轻一声叹息道【虽然不知萱萱在之前的业务中是否有意无意得罪过什么人,但如果她这次能平安回来,希望经过这场磨难,她能变得成熟一点,能讨个教训,长点记性,以后做事多少也有个分寸。】
面对这么严肃的“议题”,欧仲霖倒还有心思开玩笑,忍不住揶揄道【诶,安老师,不如你来算算韩亦萱现在在哪儿吧?上次那案子你用的什么,呃,利诺曼,不是直接把我送到了嫌疑人的老巢么,啧啧,那叫一个准的呀,我们队里上下现在还都流传着你的“丰功伟绩”呢。今天这正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机,怎么不表现一下,帮我们警方尽快破案?这次我肯定好好地把你的卓绝贡献写进结案报告里头,要是下次我去你那儿求教,也好有个理由申请点外勤补贴,不然每次都是自掏腰包,人民公仆的这点薪水有点吃不住呀。】这么“不正经”的言论,让安辰无奈地白了欧仲霖一眼,也不落下风地“反唇相讥”道【欧队长是不听人话么,我说过了,我也怕业力反噬,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就算我能算得出来,我也不敢轻易去算,不然结果好坏最后不都懒在我头上了?而且,破案本就是你们警方的本职工作,“正当”的外勤经费还有不能报销的道理?怎样,是要让我去市局给你作证说理不成?哼,要是真嫌工资吃不消,还不如别那么勤快地换车,毕竟,人民公仆面子上还讲究个“廉洁”不是么。再说了,我那点九牛一毛的咨询费,孟伊铃老师家的公子,宏泰沣律所的继承人,想来也不放在眼里吧。】安辰刷地一顶帽子扣下来,打得欧仲霖措手不及,他立即败下阵来,赶忙打哈哈转移话题,道【欸欸欸,安老师,我就一普通警察,你可这么别埋汰我呀;我是看每次请你帮忙都得费上半天口舌,稍微鸣不平而已;我说你没事也别老推脱了,最后不是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就刚才你嘴上说这个不懂那个不会的,其实真正研究起来还不是头头是道。而且,安老师,我看你懂得很啊,除了最后一小部分和你同行说得有点出入,其他不是都大差不差么,这就是传说中的“一通百通”?又难道。。。安老师莫不是平时也研究这类召唤魔法仪式?诶,说真的,安老师,私下有召唤过“使魔”给你跑跑腿嘛?】
安辰一听回到了自己的“非专业”领域,好笑地回道【欧队长,你不也说了是“私下”,所以觉得我会乖乖告诉你实话么?怎么,欧队长难道是怕我“召唤使魔”来对付你吗?我要是真能做到,第一件事就是让它在我工作室门口划一道结界,只要碰着你们警队的人上门,一律挡外边;欧队长以后遇到此类事情,就另请高明好了。】不过还没等着欧仲霖口头上讨饶,安辰也接着道【欧队长,你倒是可以放一百个心,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做事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首先我不是新世纪魔法流派的占卜师,其次我也不信奉或实践这类所谓魔法仪式。我平时做的几种净化仪式则更倾向于“正念冥想”,意在让案主放空头脑清除杂念,进行自我调节和内在探索,都是修身养性、遵纪守法的营业内容。】街边飞驰而过的马达轰鸣声盖过了欧仲霖刚要开口的回应,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白着对方,谁也不肯在口头上吃一点儿亏,就这么一路回到欧仲霖的车边。
既然是自己硬要跟来的,人也是自己主动亲自载过来的,那人民警察做事自然得有头有尾,为人民服务必须周到体贴;一上车,欧仲霖便不容置疑地坚持一定得把安辰全须全尾地送到龙中新区CBD的工作室门口。
这边欧仲霖刚刚发动了车子,并在下一秒趁黄灯见缝插针地挤入了主街的车流,巧妙地避过了长达90秒的红灯,一路朝着龙中新区扬长而去。在跨区高架上,欧仲霖的车子理所应当地被堵在了分流区,等待前方车辆移动的漫长数秒倒计时中,恰好收到了毛威发来的十多张照片,基本都是毛威从韩亦萱的占卜记录里找到的还算完成的图片资料,但缺乏足够详尽的文字信息;但那些记录上明确标了崔慕柏的名字,并且和崔慕柏的W信视频记录和转账日期核对过后,基本可以确认皆为崔慕柏和韩亦萱的生意往来。毛威还扭扭捏捏地转达了向义昭的“求助信息”,附上其原话为“钱可不能白花喽,叫欧队赶紧让那神棍给好好看看,到底这两人之间神神叨叨的都占卜了些啥子”。欧仲霖无奈之下还是深吸一口气,自然是隐去了向义昭毫无攻击力的吐槽,而是非常礼貌地将平板交给安辰,轻声细语地请教道【对了,安老师,这是小昭刚发过来的东西,都是从之前韩亦萱给崔慕柏做的占卜中提取出来的较完整图片,看日期最早能追溯到五月中旬;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着简单分析一下,看看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安辰并没有接过平板,而是斜眼淡淡地瞄了一眼图片,便一口回绝道【嗯?这?这我能看出什么?一没有关键问题类型,二没有基本牌阵信息,几张牌轻轻松松就能有成百上千种解法。欧队长难道是要听我现编它们有多少种排列组合么?】像是必须完成向义昭布置的闯关任务一般,欧仲霖倒是无所谓内容对错准确与否,还是执着地让安辰能看出多少就说多少,二人对话就主打一个“来都来了,你看着办”,其余部分警方自有办法去核验求证;随着欧仲霖踩下油门的惯性,安辰的身子猛地靠向椅背,他这才拿过平板,反复翻看其那十几张图片;在车子进入龙中新区时,安辰才缓缓地说道【哼,这个崔慕柏嘛,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照片上眉清目秀的,其实花花心思不少呀。。。】
由于早上欧仲霖已间接被迫地从队里接受了死者的部分信息,对崔慕柏的情况心里自是有一定的判断;但他很好奇安辰能从一些毫无规律的卡牌中看出些什么,又到底是好是坏;他换挡踩下油门继续加速,随即问道【哦?安老师刚才不是还说了无解么,现在又是怎么个说法?不会真是现编来骗我的吧?那今天的咨询费我可不付哦。】安辰忍不住哼笑几声,回道【您请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欧队长;对于性命攸关和大是大非的严肃话题,我没有八成的把握是绝不会乱说的。虽然手上没有牌阵信息,但经典牌阵我一般都认得,仔细辨认就知道萱萱不过是做了小部分变形和改动,但基本用法大致不变。第一点有意思的发现,就是这些图片上的牌阵都是各种各样的爱情牌阵;这么说来,崔慕柏明显是个处于热恋期的、患得患失的恋爱脑嘛。】欧仲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车流和红绿灯,也没有接话或打断,而是让安辰继续说下去;安辰开始在平板上写画,他迅速地在每张图片上都圈出了几组卡牌组合,接着分析道【光是这十多次占卜结果中,不管萱萱使用了哪副牌,有四组两张卡牌组合竟然反复出现了好几次,这倒是蛮少见的;从其中我倒是能看出点崔慕柏的情感历程和他的感情观,或者往更大一点说,他对待两性关系和感情的心态。】
欧仲霖闻言也好奇地瞟了几眼平板上那四组被安辰特别圈出的卡牌组合,它们分别为:
1 - The Lovers Reversed (恋人逆位)+ Three of Cups(圣杯三)
2 - Page of Cups (圣杯侍从)+ Knight of Swords(宝剑骑士)
3 - Ace of Cups Reversed (圣杯一逆位)+ Seven of Swords(宝剑七)
4 - Five of Swords (宝剑五)+ Knight of Cups (圣杯骑士)
现下安辰已经换上了一副冷静又沉稳的语气和神情,他指着上述四组卡牌,逐一分析道【如果将这些组合重新放进不同的牌阵里,在不同的问题中都会有不同的解读;但它们在最近几个月里,反复出现在萱萱给崔慕柏的情感问题占卜中,就说明崔慕柏身上有些隐形特征是深入骨髓且在一段时间内固定不变的,即他多年来形成的深层心理状态和性格底色;在多次相同类型的占卜中,牌卡便会及时给出大概趋于一致的总体反馈和评价。按我以往的占卜经验,首先恋人逆位和圣杯三两张牌组合起来,经常表示案主牵涉入其他人的感情关系还无法承认或及时抽身止损,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就成了两性关系中的第三者;而且这两张牌还说明在案主眼中,自己和情人本应该是天作之合,但无奈自己晚来一步,造成了三个人拥挤的故事,案主沉溺于自欺欺人的爱情游戏不可自拔;不过,实际情况通常是对方只把案主当成是逢场作戏的一道配菜,而出于种种原因,人家在表面上还是得维持体面的家庭生活和夫妻关系;所以一旦涉及到触及对方颜面或实际利益的关键问题,在两相取舍中,对方只要利用完案主,下一刻随时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案主。】
随着逐字逐句吐露出冷漠无情的描述,安辰也渐入状态,他放大了第二组的两张宫廷牌,接着说道【而圣杯侍从和宝剑骑士组合出现,能看出一小部分案主本身为人处世的做派,特别是对待感情的处理方式和态度;想来案主情感丰沛,比较容易陷入爱恋,而且对待两性之间的感情,他非常地,嗯,怎么说呢,任性、幼稚、天真、激进、且残忍,就像那种小孩子对待一件新玩具的心理,觉得我看上了的那一定就得是我的,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已经有主了;持有这种心态的案主,要是能独善其身也就罢了,他的行事风格在想与其玩玩的对象看来,初期可能是新奇,到了后期那就是不得不摆脱的包袱,双方分手应该就是一场大战,自然免不了殃及池鱼。】安辰再将剩下两组圈出的牌卡并排放着,一口气分析完道【再看剩下四张牌面,明显能感觉到案主对于情感的道德标准和接受度比较“灵活”;圣杯一逆位和宝剑七组合,透露出的是一种对于偷腥得逞的欢愉,案主对于禁忌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