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两三天,暴风雪才结束,我们用绳索爬回陡坡上,地面上有不少新印的马蹄印子,胖子蹲下看了看,说道:“那阿宁那帮人看来超过我们了,跑到我们前面去了。”
于是也不磨蹭,马上启程,两个小时后,我们在一个山坡上,看到了阿宁的队伍,顶着风雪赶路显然让他们损失不小,三十个人只剩二十来个,马也只有一半数量。
我们不动声色潜伏起来,观察他们,突然,吴邪一拍我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让我们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也啊了一声,只见远处的不知道是雪气还是云雾中,一座雪封的大山巍然而立,和海底墓影画中的那座山峰如出一辙。
吴邪转头问顺子,“那里是什么山?要怎么样才能过去?”
顺子看了看,变色道,“原来你们要去那里?那里不能去的!”
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座山叫三圣雪山,只有非常小一部分在我国境内,雪线以上都在朝鲜的边境里。中朝关系历来交好,西坡的这条边境线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但惟独三圣山的这一段,边防线封锁的非常严密,十米一个探照灯,我们别说是过境,就是靠近都很可能会被打成筛子。
阿宁他们物资充足,可以绕过那段边境线,在朝鲜境内再转向三圣山,我们的食物却经不起这么消耗。
我转头去看张起灵,他正看着远处的雪山,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在缝隙里乘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把便宜弟弟和我说的基本都转述给他了,但他一直没动作。
先不说时间没到是什么意思,开门的鬼玺还在张起灵那,我自己进去肯定没用,但现在云顶天宫似乎是去不成了,要不要劝他咱俩悄咪咪回头单干?
心里正打着小九九,陈皮阿四突然指了指另一边,三圣山边上的一座白雪蔼蔼的小山头,问顺子,“那是什么山?”
顺子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道:“那是小圣雪山,那一座山是在我国境内的,三圣山和小圣山,加上还有那一边的大圣山,通称五圣。”
陈皮阿四又问道:“从这里走,能不能上到这小圣山上去。”
我心想这老橘子皮又搞什么鬼,顺子也有点奇怪,道:“问题是没有,一天就到了,而且那里离岗哨很远,风景不错,就是路不太好走。”
华和尚马上提醒道:“怎么了?老爷子,到那里去,太浪费时间,咱们没食物能维持这么久了——”
陈皮阿四摆了摆手,指了指一边连绵的山脉,道“这里山势延棉,终年积雪而又三面环顾,是一条罕见的三头老龙,大风水上说这就是所谓的‘群龙坐’,这三座山都是龙头,非常适合群葬。如果这天宫是在中间的三圣山的悬崖峭壁上的,那边上的两个小龙头,应该会有皇后或者近丞的陪葬陵。”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三圣山两边确实还各有一座小些的雪山,但风水这东西方位很重要,我记得三只龙头必须全部朝东,才能叫做群龙座,瞄了眼陈皮手里的指北针,心说,哎呀,这都被我们碰上了!
三头龙的格局非常奇特,三个头必须连通,不然三龙各飞其天,葬在这里的子孙就会兄弟残杀,所以如果有陪葬陵,陵墓之下必然会有和中间天宫主陵相通的秘道,那我们从两边的小山头,完全可以通过陪葬陵进入天宫。
阿四说完还看了看张起灵,问他“小哥,我说的对不对?”。
张起灵只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又转回去继续看远处的雪山。
这老板当得真磕碜,不过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阿宁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不能再耽搁,紧赶慢赶,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小圣雪山下的山谷。
我们在山谷之上大概五六百米的雪坡上打了雪洞扎营,煮了些干粮来吃。
“妹啊,你闻闻看,这附近还有没有温泉了?”胖子用肩膀拱了拱我,我转头去看他,发现其他人也都有意无意的注意着这边。
我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温泉里太暖和,我的体温这几天上升得更快,心脏里时刻躁动的像是有什么要冲出来,而且不过是爬了一天的雪山,身体竟然久违的出现了疲惫的感觉,手脚关节处刺刺麻麻的疼。
顺子就对胖子说可以四处去走走找找,顺便还可以去看看古代先民冰葬的地方,在离我们扎营的地方一公里多的地。
我心想干尸有什么好看的,抬头却看到胖子他们都凑了上去,是我不懂欣赏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体力不支的孤寡老人和我在营地留守。
陈皮阿四拿着指北针,对着天上的星宿确定明天要走的路线,我对天星风水勉强算是通了九窍,抬头去看,只觉得星空无比璀璨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发着呆,去看干尸的那群人回来了,胖子和我得瑟他们找到了一处温泉,然后像是怕我又用手冰他,捂着脖子就往后缩。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随手抓了把雪团子砸过去,他很夸张的哎呀了一声,我配合的扯出个笑,他挨着我挤过来坐,身上暖烘烘的,还带着股硫磺味。
“怎么,那老头还能欺负你了?别看他现在拽的二五八万的,等到地方胖爷就给他人道毁灭了。”后面一句话压着声音,怕那老头听见,我冲他笑笑,“胖哥真好,谢谢胖哥。”
晚饭是挂面,安排了顺子、朗风和潘子今天轮岗守夜,我们都早早进入睡袋休息。
没成想躺下没多久,华和尚、胖子、郎风、潘子同时开始打呼噜,此起彼伏的,简直是魔音穿耳。我忍着把几个人都拍醒的冲动,侧头看了看张起灵,他依旧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
……放空放空放空……
但显然受不了的不只是我,很快吴邪那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他辗转反侧了好一会,最终似乎还是忍不了,从帐篷里钻了出去,这班是顺子在守夜,两人的聊天声模模糊糊隔着风雪传来。
一夜无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脑仁直疼,整个人都感觉是飘着的。
我们按照陈皮阿四规划好的路线,一路顺着山脉走势往上,很多地方的路都是斜的,路上的雪极厚,有时候一脚踩下去就只剩个头了,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大张哥身后,满目雪色中几乎只剩他的藏蓝色背影。
直到那背影不动了,我抬头一看四周,才意识到已经到顶了。
胖子累得有点神智不清,装模作样的在雪上用力踩了个脚印,张开双手对我们说:“这对于我个人来说只是一小步,但是对于摸金校尉来说,是他娘的一次飞跃。”接着就趴进了雪里,一动不动。
吴邪几乎虚脱了,双腿发软直往下滑,我单手抓着他胳膊拉了一把都没拉动,差点把我带下去,最后两手一起才拽了上来。他上来后一下瘫在雪里,其他人也纷纷倒地,大口的喘白气。
这雪坡是一片巨大的区域,左右几乎看不到分界线,上面雪覆盖的非常平整,只有几块黑色裸岩突兀而出,三圣雪山此时就在我们的左侧。
圣山的顶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整个巨大犹如怪兽的山体巍峨而立,白顶黑岩,显得比四周其他的山峰更加的陡峭,由于夕阳的关系,一股奇怪的淡蓝色雾气笼罩着整个山体,仙气飘渺,景色非常的震撼人心。
我看着直发呆,下意识去找张起灵,却见他缓缓地跪了下来,朝着远处的三圣雪山,十分恭敬的低下了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淡淡的,十分悲切的神情。
膝盖一软,我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在他旁边跪下,学着张起灵的动作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叩拜大礼。
但我知道我心里其实没有一丝恭敬,随着动作同时涌上心头的,是一股仿佛植入灵魂的悲哀,以及隐藏在悲哀之后那一丝极淡的厌恶。
……
漫无天际的雪。
这是一座寺庙的后山,幽静的避世之所。
为什么来到这?怎么来到这?已经不记得了。
我走上前,推开那扇门,一个孩子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阳光洒在他身上,却似乎没能带给他一丝温暖。我张嘴想说什么,被人打断。
“张起灵。”有人在我身后叫,“没有时间了。”
孩子走出来,我落后半步跟在他身边,走过漫长的长廊,到处张灯结彩,唢呐喧天,两侧站着的人,如同木偶般在微微笑着。
“值得吗?”我问他。
孩子只是走着,没有回答,但我知道那个答案。
我们一路从繁华,走向了荒芜。
巨大的棺椁停在雪地里,被人抬着停在院子中间,有人把我拦下来,我只能走到这里。孩子走了过去,边上的人递给他一杯红色的酒。
“哥!”我听到自己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突然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哥,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会记得你的过去,我会去未来找你,我……”
有人用力拉扯着我,我死死的抱住他,声音在哭腔里逐渐失真。
“我知道。”
孩子伸手覆上我的后脑。
那些人松开手,我抬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
“阿渡,”他静静地看着我,“我都知道。”
后颈一重,我被捏晕了过去。
好一会,模模糊糊有人喊了一声:起——灵——
……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视野里漆黑一片,能听到嘈杂的说话声,接着是一连串‘喀啦喀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碎裂,同时一股异香传来。
我撑着身子抬头去看,这似乎是一处后殿,但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陪葬品,只有中间横放三张黑色的雷文盘龙石床,我正躺在其中一张上面。
其他人围在石床后的一个大坑前,坑里趴着一只烧的通红的石龟,因为高温的炙烤,大量的裂缝在乌龟壳上蔓延。同时,一股奇怪的黑气,从裂缝中飘了出来,速度很快,瞬间膨胀上升到了空中,犹如一个巨大的软体生物,从乌龟的体内挤了出来。
“这是……长生天!”胖子脸色惨白大叫道。
……这他妈明明是虫香玉,而且为什么这周围这么多虫子的气味!
你们给我整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