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觉得那一把推的不重,但趴在那里一直咳血,隐约就听到张起灵大叫了一句“看住石阶!不要让他上去!”
陈文锦比大张哥慢半拍从石猴上跳下来,留下霍玲照看我,就招呼其他人去台阶守着,不让‘吴三省’有机会离开。除了面对张起灵的时候,她还是很有领导力的。
池底的水雾因为他们的奔跑而搅动,不断变化出各种形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逐渐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
霍玲不停的拍我的背,这小丫头力气不小,越拍我咳得越厉害,我严重怀疑她在泻私怨,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拍…咳咳…别拍了。”
我摁着胸口,努力让一切平缓下来,心里不停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撑住啊,再怎么样也要等出去了再发作。
过了好一会,张起灵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不过他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他发现这整个水池,本身是一个巨大的机关,池壁上按奇门遁甲布置了八个暗门,‘吴三省’刚才钻入其中一个暗门,不见了。
我看他神色不太好看,毕竟张家人还从没在机关上吃过瘪,更何况是大张哥,看来这汪藏海虽然是个爱炫耀的花孔雀,脑子是真的没得说。
奇门遁甲阵又叫八阵,分八个门开门休门生门死门惊门伤门杜门景门,生门为生,死门为死,入其他各门,则又见八门,周而复始。这门学问非常深奥,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听懂,连议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时候,陈文锦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说道:“刚才三省的行为这么诡异,好像被一个女鬼附身了一样,会不会这鬼就是这个墓穴的主人,他刚才钻进的那个暗门,会不会就是生门呢?”
张起灵立即问她“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跟我来。”陈文锦卖了个关子,走到那块石碑前面,也学着‘吴三省’的样子,半跪了下来,开始梳起头发,她的身段非常之好,这样一个姿势,非常的有魅力,一下子几个男的都看的呆了,她梳了几下,又很矜持的转了转头,这一转,她突然就一抖,马上叫起来:“找到了!”
其他人马上围上去,对着石碑东看西看,搞了半天却什么都看不到,陈文锦说:“不对,你们一定要像我这样,跪在这里,才能看的到!”
张起灵似乎有点醒悟,忙跪下来,陈文锦在他肩膀上一压,说:“你太高了,再低一点,目光不能直视,要侧视,盯住自己的鬓角。”
张起灵学着她的样子,梳了梳头发,然后非常的女性化的一瞥,就定住了,又微微偏了几次,就“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我看完全程,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美人果然是不分性别的。
接下来两人配合,很快定出了生门,所有人都欢呼了一声,连张起灵都忍不住用力握了一下拳头,他用力推开暗门,第一个侧身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非常窄的走道,我们走了好几分钟,走道开始向上倾斜起来,可以看到非常远的地方出现了昏黄的亮光,张起灵招呼了一声,几步并作一步冲出去,其他人也都被他感染,很快我前面就没人了。
我慢吞吞走出去,差点被闪瞎眼,面前是一个堪称磅礴的房间,整个房间由黄浆砖砌成,左右十丈,粱雕檐画,极端的金碧辉煌。在房间的每一边,都有十根整根的金丝楠木柱子,而几乎有十米高的宝顶上,鹅蛋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出了一幅五十星图,发出幽幽的黄光,在房间四个角落处镜子反射下,照亮了整个空间。
最让人吃惊的,是房间的中间那个巨大的石盘,上面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宫殿模型,龙楼宝殿,假石流水,一应俱全,非常的壮观。
我立刻联想到传说中的云顶天宫,连模型都如此巧夺天工,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座宫殿,不知道会何等的震撼人心。
张起灵跑过去,兴奋地围着石盘转了好几圈,我一看这情景更惊异了,没想到大张哥这么沉静的性子,当初还挺……活泼,要是现在有个相机就好了。
可惜可惜。
不过这时候所有人都兴奋又喊又叫,他这反应算平静的了,几个男生还起哄的把霍玲抬上了石盘,霍玲傻笑着刚站稳,突然尖叫了一声,跳了下来,叫道:“上面有个死人!”
我咧咧嘴,不是吧,咱们可是盗墓贼,你还怕死人?
张起灵一听直接跳上去,陈文锦紧跟其后,我仰着脖子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索性坐下来休息,这行干久了,死人实在是最不稀奇的东西。
不过解连环不惜装女鬼也要把我们引过来,总不会就让我们看看模型吧?
解九爷并没有告诉我他全部的计划,一方面是整个事件太复杂了,而且形势一直在不停的变动,我的情况根本就无法维持这种高频率的沟通,另一方面,我本身对这个计划并没那么在意,现在计划继承到解连环手里,我知道的就更少了,但如果是队伍里出了问题,其实就两条,能替换的就替换掉,无法替换的就想办法清除。
现在海底墓绝对没有多余的人来替换,我瞄了眼东南角的大镜子,闻气味解连环应该是跑到那后面了,他是打算在那里把人解决掉么?可按照齐羽的说法,应该很难判断队伍里到底谁是谁的人,解连环要怎么有选择的把人引进去,再解决掉呢?
正想着,整个房间突然一暗,我抬头一看,只见宝顶上的夜明珠不知道什么原因,瞬间熄灭了,只有最靠近四面墙的四颗夜明珠还散发着微光,墙上的沟壑在光线的照射下投射出形状不一的线条,最后连接成一幅幅‘影画’。
我不由惊叹,这可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走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墙上有~ 有~脸!”李四地指着墙上颤颤巍巍道。
“不~是~脸~啦。”我拍拍他,随即意识到这话有点不符合人设,不过还好没几个人注意到,咳了两声,走过去挨个看了看几幅画。
几副画很好理解,连起来讲述的大概是云顶天宫建成后,有送葬队伍将棺材送进天宫入殓,之后为了保证陵墓的安全,守陵的士兵烧毁了进入天宫的唯一道路,没想到大火使得温度上升,引发了雪崩,整个天宫都被掩埋在了白雪之下,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坟墓。
其中有几个很好玩的细节,云顶天宫所在的山脉,熟悉的人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长白山的北坡;送葬的队伍都穿着元服,可以推测时间大概是元末明初;最奇特的是,送葬的队伍,是完全由女人组成的,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含义。
不过单凭这几点,有心去找也能推测出云顶天宫的大概位置,只可惜它已经深埋在几百年的雪层下,估计永远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我一圈转完,陈文锦和另外两个人已经注意到了大镜子后面的蹊跷,正在试图去搬动它,但那面近2米高的镏金福字纹铜镜实在不是他们三个能够撼动的。
张起灵看了奇怪,就去问她在干什么,陈文锦焦急的说:“我刚才看到三省躲在这面镜子的后面,一闪又不见了。”,他忙上去帮了一把。
几个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挪开了半米,我探头一看,镜子后面的墙角壁上,竟然有一个半人多高的方洞,用手电照了照里面,黑漆漆一片,一时都看不到头,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张起灵推测,这里应该是用来平衡的通道,打开手电第一个就走了进去,石道里面相当宽,几乎可以四人并排走,我依旧落在最后,看着前方黑暗,心里直打鼓,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刚进去没多久,我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和我醒来时在耳室里闻到过的一样,不过要浓郁的多,心里一下就知道解连环是什么打算了,这确实是个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这种香是禁婆的骨香,少量有安神助眠的效果,但量多了就会让人昏睡。
很快,前面开始有人倒在地上,我加快了些速度,越过他们,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赶到张起灵身边,他靠在墙上,意识看着已经不清醒了,我蹲下去想扶他,他的手一下摁在我肩上,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我听着就像是隔了一层雾障,完全听不清楚。
这时候,我看到甬道深处出现一丝亮光,一个人打着手电走了过来,我眯起眼睛仔细去看,那人脸上还带着个老式的防毒面罩,看不清模样,但大脑已经自动确定他是解连环。
正要开口,脑后一道疾风扫来,我就地往旁边一滚,迅速避过,同时抽出匕首,两脚在墙上一蹬,就朝着那突然袭击的黑影扑了过去。
那人似乎没想到我身手这么好,反应慢了一瞬,只来得及两手抓住我的胳膊,挡住匕首,我这才看到他脸上也带着个防毒面罩,心里猜到应该是‘合作对象’吴三省,但下手丝毫没手软,另一只手握拳朝他太阳穴招呼了过去,他立即后仰,我嘴角一勾,抓着匕首的松开,本来袭击的拳变掌,一把接住匕首,刀尖就抵上了他的喉咙。
整个动作几乎就在一眨眼间完成,绝对难以相信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做出来的,所以对方主要输在对双方实力差距判断失误,失了先机,否则硬碰硬我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得手。
“住手!”解连环这时候才喝止出声,我装作疑惑的看向他,他忙道“那是吴三省。”,然后又朝吴三省道,“她是自己人。”
“你他娘的不早说!”吴三省大骂。
我啊了一声,转手收刀,朝吴三省露出个非常歉(qian)疚(bian)的笑,“不好意思呀,三省哥,我还以为是什么坏人要袭击我呢。”
隔着防毒面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我似乎知道为什么老狐狸看我总是不太爽了。
吴三省半晌没说出话,我还要再输出,解连环直接捏着我的下巴转过去,一个防毒面罩就摁我脸上了,我带不带这玩意其实没区别,不过也知道他的意思,毕竟吴三省不了解我的情况,也就没拒绝。
我研究了一会,扣上防毒面具,转头就看到解连环和吴三省都在往那些考古队员嘴里喂着小药丸,眉头皱了皱,语气瞬间冷下来,“你们在做什么?”
“怎么回事,不是自己人么?你连这个都没和她说?”吴三省语气也不爽。
“这支队伍里的人几乎都经过不止一次的替换,我现在已经没法确定谁是我们的人,谁是它的人,”解连环道,“但组织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不确定性,彻底搅浑这潭水。”
“可为什么非要喂他们这种东西?”我对着灰色小药丸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厌恶,“一旦吃下去,他们的‘人生’就全完了。”
吴三省嗤笑了一声,“解连环,你从哪请来的大小姐,这种时候竟然还有空惦记别人的人生。”,说着走到李四地旁边,捏起他的下巴就喂进去一粒药丸。
“你这么不在意,怎么自己不吃一颗?”我也冷笑,看了眼一旁昏睡的文锦,“之前在船上还以为你们感情多好,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一句话似乎踩到了吴三省痛处,他拳头紧了紧,我也把手摸到了匕首上,正剑拔弩张的时候,解连环一下插入到我们中间,“现在的文锦早就不是当初的文锦了。”。
他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我,“阿渡,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九门不能继续在这个漩涡里越陷越深,如你所知,之前我父亲的所有计划,几乎都取得了成功,这才找到机会把他调出来。但有一个地方我们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只能用这个办法另辟蹊径。”
我咬了咬唇,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我只是——”,这时候,余光突然注意到吴三省正朝张起灵走过去,心底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他面前,语气暗含警告,“我不管你们做什么,谁都可以,他不行!”
我不知道解连环有没有发现,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我在这个合作里明显是有问题的,一个坚实合作的基础是共同的利益,可我和他们利益根本不一致,不论吴三省还是解连环,甚至整个老九门,至今都还深陷在未知的深渊中无法自拔,他们一腔孤勇、绝望而又决绝的选择孤注一掷,可所有一切于我而言不过只是——帮忙。
哦,还有一个目的是共同的:救出张起灵。但现在人已经在身边了,不足以增加我的紧迫感。更何况怎么看我都活不久了,对一个快死的人,你还要她管什么阴谋恩怨。
可看出来是一回事,这件事确实和我无关,难道这么做是错的吗?我充满困惑,同时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