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是真的非常香，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看见胖子也躺在他的床上，呼噜打得像雷一样。

我在老乡家吃了早饭，顺便打听了一下，火已经灭了，按这规模只能算是个小山火，军队已经撤了回去。我听了心里踏实了一点，和那卫生所的人打听了一下，潘子已经被接到济南的千佛山医院去了。我道了谢，觉得在这个地方还是不能久待，就预备着回去。

“……的时候就失火了，我在屋里找过，没看到小娟姐（女服务员），最后火太大，再不出来我自己也会被烧死，只能放弃找她了。”略显冷淡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我差点没听出来。

是张张的声音，这是哪里又失火了？

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传来的，门紧闭着，我停下来，就听一个严肃的男声道“你最后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昨天，嗯……大概晚上六七点吧，我很困，吃完饭就睡觉了。”

“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没有，我睡觉很沉。”

“那你是怎么发现失火的？”

“因为烧到我了，很疼，就醒了。”

房间内诡异的沉默了几秒，男人才再次道“好，我们都了解了，你还要什么要补充的吗？”

“她是什么时候到这个村子来的。”

“什么？”男人的声音有些困惑。

“我说，她是什么时候到这个村子来住的？”

“这和她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村子里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如果是谁做的很容易猜到，你们现在应该没有怀疑对象吧。我想问问，是不是她之前在村子外面有什么仇家。”

另一个男声道，“没有，据我们了解，她从小就生活在村子里，父母在三年前因为意外去世，家里只剩下一个弟弟。听说，昨天你还从火里救了他？”

“哦。”

毫无意义的一个字，我几乎能想象到她的表情，寡淡、事不关己。

我这几年做古董和拓本生意积累了不少看人的经验，但这小姑娘实在很奇怪，平时总是一副迷迷糊糊、乖巧好说话的模样，病怏怏的看起来大声一点都能被吓哭，可不管是在积尸地面对大尸鳖，还是鲁王墓里救潘子和大奎，她表现出来的身手和心态都绝对不比三叔差，还有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简直和那个闷油瓶子一样让人看不透。

屋里乱哄哄的又商量了好一会，听他们似乎打算离开，我避开两步走到了旁边的病房，没一会，门被从里面拉开，两个民警带着一群村民鱼贯而出。

我走回去，推开门看到三叔站在窗户边抽烟，大奎坐在床对面，一手举着镜子，一手抓着张张的一把头发，发尾被烧的卷曲，张张坐在他对面，抓着另一缕烧焦的头发，对着镜子比划了两下，咔擦用剪刀剪断，屋里充斥着一种古怪的草药味，很难闻。

小姑娘只穿着宽松的吊带和短裤，露在外面的四肢上几乎都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贴了好几个创可贴，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虚弱了些。我在门外听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还以为只是几个小烧伤，没想到这么严重。

三叔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是我，又把头转了回去。

“怎么弄成这样？”我走到床边。

张张抬头看向我，好几秒，突然像是回过神一样，眯眼朝我笑笑，“小五爷？”

“叫我吴邪就行。”我叹了口气，“昨天到今天这都第三次火灾了，你是和火犯冲吧，烧伤的这么严重，怎么没跟着去千佛山医院？”

“我对医生过敏嘛，而且警察叔叔也要我配合调查。”她又抓起一缕头发剪掉，指挥大奎把镜子抬高点。

我看大奎那言听计从的样子，简直是完全被这小姑娘给收服了，心下好笑，“女孩子不是都很宝贵头发的，你就这么剪了？”

“小问题，剪头发我可是专业的。”她咔擦咔擦比划了一下，“小五爷你还没有女朋友吧，要不要我给你剪个超帅的发型？保证出去之后能迷倒一片！”

她这种诡异的兴奋感是怎么回事？我坚决的摇了摇头。

小姑娘撇撇嘴，“好吧，那你等一下，我很快就结束了。”，说完就埋头和头发作斗争。

我和三叔聊了一会，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女服务员家又失火了，只有张张满身烧伤的逃了出来。一开始被惊醒的村民们很是愤怒，认为张张是纵火的人，这村子民风很彪悍，有的当场就动起手来，张张身上的伤有一半是在那时候造成的，现场一度很混乱，但火扑灭后，却没有找到女服务员的尸体，她离奇失踪了。

事后调查发现起火点在屋外，有很重的煤油味，可以肯定是人为的，再加上招待所失火的事也很蹊跷，于是情况反转，被困在屋里的张张成了受害者，失踪的女服务员则成为了纵火的嫌疑犯。

我怎么也没想到睡觉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震惊之余还有些不理解，“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女服务员人看着还不错，张张还救了她弟弟，至于深仇大恨到这个地步，放两次火也要烧死张张么？

“差点被烧死的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三叔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张张，小姑娘正非常随性的抓着头发这剪一刀，那剪一刀，看得我严重怀疑她那句专业。

我想了想，“难道是为了明——谋财？”

聊天的时候那女服务员就看出我们是倒斗的，昨天我们灰头土脸的回来，不难猜到是做了什么，当时只有张张一个小姑娘在招待所，不了解的她的人肯定会把她当成软柿子，是有可能对她下手。可倒出来的玉棺套三叔保管着，紫金盒子在我包里，那块镶金丝帛则在胖子手里，她那什么也没有，真要是为了明器，也该找上我们吧？

三叔听我这么说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皱着眉头想了想，对我道“其实，她那里不是什么也没有。”

我仔细一想，啊了一声，“小霸王？”

三叔没好气的瞪我一眼，我干笑了笑，就听到几声叮铃铃的铃铛声，转头一看，张张手里正拿着那个六角铜铃，也没有晃动，那铃铛却自顾自的响了起来，连着铃铛的大尸鳖也不见了。

我看着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却是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剪头发的技术确实不错。

她五官本来就很柔和，肤色白的像玉一样，剪了个乖乖的学生头，加上现在的造型，简直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角色，还是很有视觉冲击的。

我愣神的功夫，三叔已经走到她面前，“你不是说这个被烧了么？”，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张张一脸无辜，“大尸鳖确实被烧没了，这个铃铛我提前拆下来的，当时我也不确定它是冲这个来的，不就想留着钓鱼嘛。谁想到它这么狠……”

三叔几乎是夺过铜铃，拿在手里检查，张张坐在床上，晃着一条腿，慢悠悠的道，“你小心点，这铃铛里还有只大蜈蚣，它可以控制铃铛的震动。本来蜈蚣肚子饿的时候，就会钻到大尸鳖肚子里吃东西，形成一种绝妙的共生系统，我当时手贱给拆了，装不回去，就稍微改良了一下，可以通过上面留的孔喂蜈蚣。不过，在空旷的地方要想出现洞里那种迷惑人的作用就很难了，现在这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最多无聊的时候听个响，但也算是个难得的古董，三爷你要是喜欢就拿着。”

她朝三叔眨了眨眼，“我们说好的，这次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三爷记得答应我的报酬。但它这么三番两次的来找我拿这东西，留着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三叔不说话，黑着一张脸看她，张张无辜的看回去，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两个人不知道在打什么谜语，不过我抓到了一句重点，张张强调的那个报酬，绝对不是我认知中的money，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我很想问清楚，三叔三言两语把我糊弄过去，小姑娘则是直接往床上一躺，蒙着被子就睡死了。

她伤的很重，村子里医疗条件很落后，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也不想再那个地方久呆，很快就离开了村子。

那个女服务员一直没消息，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远比我知道的要凶险，而那个女服务员，也在那晚之后就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上，自然也不会有人能找到她。

几天后我们回到济南，张张昏昏沉沉的几乎睡了一路，醒的时候我看她打过几个电话，只是她插科打诨不肯去医院，我和三叔就先到收容潘子的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他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仍旧昏迷中，我和三叔决定在这里住几天，出来医院的时候张张就不见了，三叔收到一条短信，说是有人来接她，就先走了。

胖子一出山就急急和我们分了手，只留下一个电话以后联系，他把那镶金的帛书交给我三叔处理，三叔送去检验的时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份赝品，里面的黄金含量纯度太高，那个时代根本无法练出来。

三叔笃定是那闷油瓶子和我们的分开的时候提前倒了那个棺材，把镶金丝帛调包了，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意外的是，我用从外国人尸体的皮带钢印上发现的八个数字02200059打开了那只紫金盒子，里面装着一条蛇眉铜鱼，更巧的是，三叔手里也有一只蛇眉铜鱼，那则要从二十年前他倒的一个海斗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