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把矿灯转过来，露出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一条浑身火红的，大概手腕粗细的蛇，直直的站立在缝隙深处。蛇头是非常尖锐的三角形，顶上立着一只大大的鸡冠，此刻正面露凶光的盯着我们。

竟然是一条“野鸡脖子”。

这简直是刚出狼口，又入虎穴。

吴邪在里面冷汗都出来，但胖子他们没见过这种蛇，都啧啧称奇，小哥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野鸡脖子现在没有攻击，只是摆出这种威胁的姿态，是一种警告，可能这缝隙是它的巢穴。

几个人动作极为缓慢，一个接一个的退出缝隙，踩进水里，胖子用矿灯探到瀑布外面，照了几圈，说“大蛇也不在了，安全了……”

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我放松下来，整个人几乎是一软，被小哥托着才没有一屁股坐地上，一下他们都看过来，问我怎么样。

我摸着肋骨数了数，貌似断了两根，“还好。”

潘子和我一样是被拍飞的，对蟒蛇的威力深有感触，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就当那是感激了。

一行人和蟒蛇苦斗了这么久，泥里来水里去，现在都和泥猴似的，衣服也被灌木勾出一道道划痕，个个衣衫不整，好在除了我和潘子被拍的有点内伤，他们都只受了点皮外伤。

又清点了一下物资，装备包只剩三个，我和胖子的匕首都丢了，最让我心疼的是，小哥的黑金古刀竟然也不见了，那可值老鼻子钱了！

“嘶——疼……”

小哥的手忽然摁在我的肋骨上，疼的我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凉凉的看了我一眼，我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朝他比了个耶。

小哥嘴角扯动了一下，眼中竟然泛出点点笑意，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他让我坐直身子，我脱了外套，方便他用绷带帮我简单固定，免得二次伤害。

此时雨已经停了，初生的朝阳洒落下来，穿过稀疏的树木，在瀑布上折射出一道道小彩虹，四周时不时传来鸟鸣声，有种不顾人死活的美。

众人都安静的看着风景，我打了个哈欠，忽然注意到吴邪正死死的盯着阿宁，皱了一下眉，他脸上的表情我太熟悉了，是那种对即将到来的已知的未来的震惊和恐惧。

阿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扯了扯衣服，挡住胸口露出来的风光，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朝瀑布走去，“等天亮了，我们回去把装备捡回来，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得快点出去。”

“别过去！”吴邪看到这一幕，脸皮一抖，大叫着冲上去把她拉了过来。

阿宁被他扯的一个踉跄，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邪松开手，支支吾吾道，“我……刚才那野鸡脖子就住在瀑布里，说不定这附近还有，总之你别靠近瀑布，我们换个地方修整。”，说着目光还往瀑布瞄。

我很想吐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明显？

这时候，就见瀑布里有一团红色闪了一下，同时还隐约听到了“咯咯”的一声。

阿宁显然也看出不对劲，回头往瀑布看了一眼，就在那一刹那，一下子，一条火红的蛇就猛地从瀑布里钻了出来。瞬间，吴邪表情都扭曲了，拽着阿宁就跑。

那野鸡脖子扑了个空，几乎毫不停顿，一下又从水里蹿起起来，犹如一支箭一样朝我们飞了过来。胖子叫了一声，用刀去劈没劈到，那蛇一下盘到了他胳膊上，高高的昂起了它的头，发出了一连串凄厉而高亢的“咯咯咯”声。

我一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跟在小哥身后猛冲过去，“咝——”嘴里喝出一句蛇语，但那野鸡脖子浑然不惧，我甚至觉得它非常不赞同的看了我一眼，闪电一般的就咬了下去。

胖子也是个狠角色，另一只手就去抓蛇头，但却抓了个空，蛇头一下咬在了他虎口上，他大骂一声，把蛇拽了下来，扔到一边，捂着手就倒在了地上。

那蛇竟然不逃，又一个飞扑，小哥凌空一捏，一下就把蛇头给捏住了，蛇的身子一下盘绕到他的手臂上，想要把蛇头拔出来。

小哥用另一只手卡到蛇的脖子上，两只手反方向一拧，咔嚓一声，蛇头给他拧了三百六十度，然后就往水里一扔，那野鸡脖子扭动了几下，就不动了，漫漫浮了起来。

我跑到胖子跟前，手猛的在他的刀上划了一下，把血挤到他嘴里，让他吞下去，一边在他虎口的牙洞上划了一道，抓着他的手把蛇毒吸出来。

从胖子被咬到我给他处理，中间几乎没有停顿，他脸上却已经泛出一股青黑，视线都有些涣散了，我只感觉浑身的纹身都烧了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控感席卷全身。

心里似乎有道声音在尖叫，不应该是这样的。

……

“……山谷之中应该有一座十分繁茂的古城，西王母国瓦解之后，古城荒废了，排水系统崩溃，地下水上涌，加上带着泥沙污泥的雨水几千年的倒灌，把整座城市淹在了水下。看来西王母城的规模很大，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凤毛麟角。”

小哥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我一瞬间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蛇，花了好一会，才从那种冰冷的爬行动物状态摆脱出来。

接着我就感到嘴唇上凉凉的，舔了舔，咸的，是水。喝了几口，知觉就彻底恢复了，我费力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白净的脸。

“张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吴邪又要给我喂水，我推开他手里的水壶，“没事。”

大脑还有些昏沉，我用手摁了摁，才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忙往四周看去，“胖子呢？没事吧？”

坐起来的太猛，触及肋骨的伤，我疼的表情都扭曲了一下，胖子一把给我摁住，“这里就你伤的最重，别折腾了。胖爷我一身神膘护体，能有什么事？”

抬头一看，胖子惨白着一张脸，正咧嘴朝我笑，他全身上下光溜溜的，就穿了一件大裤衩，再一看其他人，也都脱的差不多，连我自己身上都只剩贴身的短袖的短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粗略一看和开花了一样。

想着就莫名笑了一声，我把了把胖子的脉，只剩一些余毒，对他的性命无碍，才彻底松了口气。

“算你命大，你知不知道那野鸡脖子毒性多大？要不是那一口咬穿了你虎口，毒液没有全进入你体内，就算神仙也救不回来。”

胖子表情也是一阵后怕，但看我这么严肃，故意逗我笑，“那咱妹岂不是比神仙还厉害？”

神仙……我笑了笑，真是个让人充满希望又感到绝望的词。

“还真被你说对了，”阿宁的声音插进来，“你们行里的人都称张小姐一句小神仙，之前看资料时我还觉得太过夸大，现在看来，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小神仙……我靠，你他娘的竟然就是那个小神仙！”胖子反应过来，指着我大叫。

“你们认识这么久，都还不知道？”阿宁也是一脸惊讶。

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反正你们认识的是我这个人，又不是一个代号。”我耸耸肩。阿宁撩了一下耳侧的头发，偏头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张小姐说的对，是我肤浅了。”

我没理她，这个女人还不知道自己也许已经和死神擦肩过了一次。

但命运的改变从来不是毫无代价的……我看了看手心，又抬头看向吴邪，为什么他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事？

吴邪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我看着他刻意侧过身的动作，才醒悟过来，随即有些好笑，怎么经过了海底墓的事，他还没适应？

我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示意他扶我起来，他愣了一下，也没有拒绝。两个人一直走到大石头边缘坐下，再往外就是一片黑沼泽。看起来不是我昏倒前的地方，就问吴邪这是哪。

“当时你和胖子都昏过去，我们担心再遇到野鸡脖子，也不敢久留，背着你们一路往外，没想到才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峡谷的出口。”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就是这片黑沼泽。”

令人惊讶的是，这片沼泽之下，竟然埋着一处西王母古城的废墟。

我往黑沼泽里看了看，确实能看到一些密密麻麻的巨大黑影，脚下的这块大石头上，也可以看到一些复杂的装饰纹路。

这倒是意外之喜，不过这样的话，西王母宫岂不是也很可能被水淹了？

“你想说什么？”

吴邪忽然道，我踩着水，偏头看他，他看着远处的沼泽，神色非常冷静，但无处安放的手脚暴露了他的紧张。

“啊呜！”我猛的张开双手，呈虎爪状，作势要扑过去。

吴邪被我吓了一跳，差点摔倒水里，我拉了他一把，笑的停不下来，“我又不会吃人，小五爷你这么紧张干嘛？”

他一脸怒气的瞪着我，很快又变成无奈，推着我坐正身子，“别闹，我知道你有话说。”

“你之前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和阿宁有关的事？”

“你怎么……”

“你表现的那么明显，傻子都看出来了吧。”我作势想了想，“不如，我大胆猜一下，在你的梦里，被蛇咬的是阿宁，但现实是，被咬的是胖子。”

吴邪瞪圆了眼，满脸惊讶的看着我。

水面因为我的搅动，来回起伏，荡出一圈圈波纹，我懒懒的看着，

“你知道行里人为什么叫我小神仙么？”

“……潘子和我说过。”他沉默了好一会道。

我挑起眉毛，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答案。

“那就简单多了。”我转头看向他，认认真真的道“小五爷，不管你看到什么，不要试图去改变。改变命运的代价，不是你承受得了的。”

吴邪皱起眉看我，我继续道“在你看来你救了一条人命，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活着，也许一个本该活着的人就会死去。这次是胖子命大，下次或许就轮到你自己了，而且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不值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我打断他道

“吴邪，人心是最难测的。或许在你看来阿宁已经是朋友了，但我不会相信一个害过我的人，不论她有多少所谓的苦衷。人这种东西，一旦害过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那如果是你呢？”他有些赌气的道，“就算我明知道你要死了，我也眼睁睁的看着？”

“是。”我毫不犹豫的点头，“就算是我。”

他死死的盯着我，“那你呢？你告知过那么多人他们的死亡，你不也是在改变他们的命运！”

我无所谓的笑笑，“所以我遭报应了呗。”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他两手摁住我肩膀，恶狠狠的看着我，“你不是一直说选择在我么？那为什么这件事你能做，我就不能做，就算要付出代价，那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还是你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你看看你满身的伤，你是个人，你也会受伤，你不是最怕疼了么？”

“……对，选择一直在你。”

回去的时候潘子在抽烟，见我来了要避开，我对他摆摆手，示意他随意，我还没这么娇气。

吴邪主动要了一支，吸了几口呛的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我闻到烟味比一般的烟都要呛，潘子解释说这是土烟，他分别的时候问扎西要的，能怯湿。

胖子也问他要，潘子掐了半根给他。他点起来几口就没了，又要潘子就不给了。大概是感觉少小哥一个不好意思，潘子也递了半根给他。

我本想说小哥不抽烟，结果他竟然伸手接了过去。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难不成是瞎子带的？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烟放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我靠，小哥你不会抽就别糟蹋东西。”胖子当即抗议，“这东西不是用来吃的。”

“你懂个屁，吃烟草比吸带劲多了，在云南和缅甸多的是人嚼。”潘子道，不过说完也觉得纳闷，“不过看小哥你不像老烟枪啊？怎么知道嚼烟叶子？你跑过船？”

我那个心虚啊，该不是在地下室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正低头装鹌鹑，小哥忽然拉过我的手，手心一深一浅两道伤口，都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翻起，他把嚼过的烟草吐在我的伤口上，用手指涂抹开。

虽然我知道能止血，也绝对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可……有点恶心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