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回应的期待,无法言说的情绪,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去。
苦涩的情感沿着链接传递到艾尔海森心里,就在一瞬间他感知到了卡维的方向。
第二十二幕——披露的旧日真相(三)
在这个时常发生沙暴,刮起阵阵狂风的金色沙漠,盘踞在此地的生物都十分危险,黑夜中除了隐藏在沙子的毒蝎,还有可怕的秃鹫,他们会在夜晚躲藏起来,偷偷窥伺着漆黑的夜幕中那一团火光。
就在能够挡住风沙的石壁下,一行人围坐在篝火前稍作休息,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待在沙坡上遥望远方。
火堆边从左到右分别坐着两男两女,一个男人蹲着在篝火前摆弄柴堆,他们都刚刚吃完饭收拾完。
艾尔海森对母亲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单薄的图册上,那几张年轻时留下来的照片,成为他记忆父母模样的唯一方式,很小的时候他曾不断摩挲父母的研究笔记,那些字迹一度被抹除颜色变成一团难以祛除的污渍。他一直以为关于父母的记忆很淡很淡,但其实只要牵扯出那些被掩埋起来的记忆,就会像是从盒子中取出旧书籍一样,看到封面就会想起那一段段印象深刻的剧情。
像是从照片里走出来,给人的感受大不一样,鲜活的人总是要比一张薄薄的相片要多几个观察面。
须弥人不会做梦,这个是大众常识。但其实人是会做梦的,须弥人也是一样。
只不过艾尔海森长大后就没再做过梦了,祖母去世那天他也是一夜睡到天明,往后再没梦见过亲人。
火堆前金发男人添加完柴火后坐在了石壁下方。
“拉沙德,听说你要去教令院里任职?”金发的女生转过头。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我老师推荐我留下来在教令院任职的,不过我还没有确定,只是在考虑。”
拉沙德轻微摇了摇头,赤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橙色的火光。
通过别人的视角看世界真的有种不同的感觉,至少再次看见拉沙德,视角的高度稍微变低了一些,这个拉沙德好像要更年轻些,面部轮廓要更为稚嫩。通过细心观察,艾尔海森发现很多信息,队伍中有很多“老熟人”,德瑞克斯和杰纳斯坐在一边默不作声,他们的面貌不仅年轻许多似乎连性格也有不一样的变化。
德瑞克斯看着颇为孤傲,离队伍中的拉沙德三人最远。
他已经初步断定,这个幻觉时间线在他还未出生前。
视线转动,他听见“自己”开口道:“面试时间在两个月后,时间还早。”
“嗯。”拉沙德点点头,随后再次起身拍拍手,“差不多该休息了,今晚轮到我守夜,我去换克莱德曼,你们早点睡觉吧,我去撒驱虫剂。”
“好。”其余人不约而同地回应。
简单整理过后,火堆前空无一人,只有寂寥的火苗在左右摇摆。
两张帐篷里,四人都准备睡觉。
“帕尔米拉,你觉得克莱德曼怎么样?”
帕尔米拉面容柔美气质温婉端庄,有一种知性之美,多米加则恰恰相反,如果帕尔米拉像雨林中低垂而下的藤蔓枝条,那么多米加就像是摘星崖上顽强生长的塞西莉亚花,一种生机勃勃又不失美感的感觉,她爱笑又乐于助人,就像花一样美好。
帕尔米拉斟酌后说:“多米加你对克莱德曼,是认真的?”
“我——”多米加垂眼回想起白日的种种场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被克莱德曼的小动作吸引目光,“和他聊天总是很愉快。”
“是吗。”
“帕尔米拉,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帕尔米拉沉默着,而多米加继续说下去。
“可能你会不理解我,帕尔米拉我以前很向往很向往自己能有一个灵魂伴侣,小时候的我很孤独,没人和我做朋友,我真的希望有一天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希望有一天皮肤上出现一个名字,只属于我的,仅仅只是我的灵魂伴侣。但是你也知道我四肢上,我躯干上二十几年来都是白白净净的,没有任何痕迹。”
年轻时的遗憾早已成了过往记忆,这个烂漫的姑娘,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儿童时期,连目光放在心动之人身上都成了一种过错。
多米加用手捂着脸一字一句哽咽道:“我,真的,不想一个人生活。”
帕尔米拉这才抱住多米加,轻轻说:“你还有我,多米加。”
“而且,灵魂伴侣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等待有时也是很难熬的。”
附身在帕尔米拉体内的艾尔海森情绪没有波动,她们的交谈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同时他在思考如何脱离现在的处境。
以及另一个问题,卡维去哪里了?
会不会和他一样附身到幻境中的某一个人身上了?
另一边帐篷里——
一个儒雅的男人说:“再有一天就可以走出下风蚀地了。”
尽管关系不复从前,德瑞克斯还是接下了杰纳斯的话题:“嗯,这次收获不小,老师,这一张雷内的笔记残页我们已经解读得差不多了吧。”
“嗯,没想到刚进入沙漠,还没进入赤王陵地下运气就那么好。”
德瑞克斯不留痕迹的走神,他脑海中模糊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不过这件事他没和杰纳斯教授说,以前会,但现在二人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草王大人,原来您一直都在怜悯地注视着我们吗?
“德瑞克斯,我们还需要更多笔记。”杰纳斯没有发现德瑞克斯在走神,只是自顾自地呢喃。
他认为这趟考察是个机会,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是为了他的妻子苦寻经年终于等到的一丝希望,雷内的笔记残页对他的研究提供了不少帮助。
德瑞克斯赞同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笔记残页。”
杰纳斯望着虚空处许久许久,他的心情却始终平静,没有波澜,此刻没缘由的,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今晚不是他们值夜,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行人这些天马不停蹄的赶往沙漠深处,一路上竟没有遇上大型沙暴和镀金旅团,幸运是其中原因之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克莱德曼,刚刚加入考古队的克莱曼德当真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他带他们穿过许多险地,绕过许多危险的猛兽,解决了不少麻烦。
本来因为经费问题连佣兵都将他们抛下,然后还在茫茫沙漠中迷路,眼看差点就要半途而废,幸好他们遇见了落难的克莱德曼。
多米加他们出手救助了中暑昏迷在沙漠中的克莱曼德,让他加入了队伍。
而醒来的克莱德曼承诺会带他们绕过危险进入沙漠深处,杰纳斯不知道克莱德曼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的帮忙真的很有用。
德瑞克斯和杰纳斯都不在说话,彼此皆沉入自己的思考之中。
德瑞克斯闭上眼睛,心底却思考着这样的一个问题,有什么办法能在不伤害灵魂完整的情况下,把两个相连的灵魂分开呢?
拥有灵魂伴侣的人的灵魂会随着时间流逝与自己伴侣的灵魂渐渐相融,这是他老师曾经告诉他的道理。
把两个相连的灵魂体分开,就像是给连体双胞胎婴儿做分离手术,只是难度不是同一个等级。分离灵魂还不影响彼此的神智,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而且一个人怎么给自己做“手术”呢,还是难度那么高的“手术”。他需要更多的笔记。这几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这种方式,但他始终都找不到合适的办法,现在笼罩他那么久的黑暗终于迎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希望就在眼前,只要能抓住那一丝机会。
草神保佑,我一定会成功的。
草神啊!我现在在哪里?
被艾尔海森心心念念的卡维茫然不知所措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沙漠中,眼前还有一个颇为熟悉的人。
克莱尔的父亲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我又在哪里?
我不是应该在遗迹地下吗?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附近也没传送锚点啊?
卡维困惑不已,心中的疑问就要堆满成山了,他努力冷静下来,艾尔海森去哪里了?
先去找艾尔海森,卡维确定下目标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思维没有丝毫堵塞,但是身体却无法移动一分一毫。这种强烈无力感让卡维心中产生了几分焦灼,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转头,却看见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克莱德曼。
“你来了。”克莱德曼扭过头,朝来者看去。
“你在眺望什么?这片沙漠?”
拉沙德走到克莱德曼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目光也投向远方。
黄沙万里,望路漫漫。
在这生命都看不见一滴雨露的大漠,风景比起雨林平添几分寂寥,白日和夜晚的沙漠没有多少不同,拉沙德觉得这样的沙漠没有值得欣赏的地方,这里冷清得过分。
“什么也没有看,我只是在感受风声。”
拉沙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克莱德曼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你知道吗?我曾经遇到一个喜欢喝美酒的咛游诗人。他和我说‘我喜欢酒,还有风,唔,如果能有用风酿的酒就好了’,呵哈哈,可这世上哪有用风酿成的酒,如果真的有,那是什么味道?风味吗?”
两人在沙坡上闲聊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因为沙漠的夜晚过于安静,所以他们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打扰到同伴的安眠。
最后拉沙德叹了口气,对克莱德曼说:“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确实,”克莱德曼抬头看了眼天空说,“看不见月亮啊,那我去休息了。”
“嗯,明天见。”
“明天见。”克莱德曼拍了拍拉沙德的肩膀,然后转身准备离去,才走几步,他就鬼鬼祟祟地回过身问拉沙德,神情有些不自在。
“拉沙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拉沙德投去疑惑的目光。
克莱德曼难得别扭地说:“就是如果你以后有孩子了,你会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额,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拉沙德有些愣住,不过他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果我以后了组建家庭,那么我想——”
他低着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笑容。
“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卡维’好了。”
克莱德曼没有听见低头的拉沙德的喃喃自语:“我希望我未来的孩子他能幸福快乐,最好像他妈妈,不要想像我。”
但是,这段轻微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一句话,被完完整整地灌入进卡维的脑海中。
附身在拉沙德身上的卡维心情复杂万分,遗憾的,喜悦的,难受的,悲哀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卡维心底里翻腾。
我听见了您的心声,父亲。
“一个在乎别人胜过自己的人,是很难让自己幸福的。
卡维,我未来的孩子,像法拉娜一样闪耀夺目,喜爱自己,热爱自己选择的职业,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吧。”
无法回应的期待,无法言说的情绪,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去。
苦涩的情感沿着链接传递到艾尔海森心里,就在一瞬间他感知到了卡维的方向。
然后原本无法行动的两人突然发现视野脱离了固定的视角,灵魂也在一刹那中变得轻盈起来。一种柔和的力量包裹住他们,将他们从附身的幻境中人的身体里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