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第三次幻觉
几天后——
卡维回到须弥城后先是回家了一趟,十几天过去家里已经落了一层灰尘,光阴被封存于阳光穿过门口所照在的冷清的客厅里。
卡维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了进去,他扫视一圈屋子,和他离开时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先打扫卫生吧。”卡维自言自语地说。
推开窗户,清扫地板,满屋的灰尘被扬起呛得卡维捂住口鼻不断打喷嚏,他一边抱怨“怎么落了那么多灰”,一边拿着抹布擦干净茶几上的灰尘。
过了好一会,厨房、客厅和卡维自己的卧室,这些房间都被打扫干净。
他坐在沙发上,安静的休息了一会,然后又站起身来去厨房做饭,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加上打扫浪费的时间,此刻卡维饿得有些难受。
厨房里只有一些耐放的面粉秃秃豆等食材,卡维就简单的做了一个果酱版的脆饼珐提,这个做法是母亲喜欢的口味,脆饼珐提的做法并不统一,但都简单美味拥有独特的家的味道。
简单饱腹后,卡维就早早休息了,从喀万驿到须弥城的这段路让人疲惫,他闭上眼陷入了梦乡。
“卡维?卡维?感觉怎么样?”一道温柔的女声唤醒了熟睡中的卡维。
他迷迷糊糊张开眼却看见自己母亲的面孔,旁边还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他有些疑惑和茫然:“妈?”
“药剂有用药剂有用!患者醒了!快去叫医师过来!”
“卡维醒了吗?”
拉沙德冲进病房,他与一位实习医师擦肩而过,急匆匆地跑到病床前,此时法拉娜已经附身将卡维牢牢抱住。
法拉娜抱着自己的儿子,憔悴的脸上划过泪痕:“你终于醒了。”
“这是梦吗?”卡维仰起头看着房间里的父母,他的声音沙哑干涸得像是沙漠。
还是熟悉的病床和天花板,窗外的阳光照在父亲眼底发青的脸上和母亲消瘦的身板上,环境安静又整洁。
面对母亲的拥抱,卡维沉默地握住双手将指甲用力陷入肉里,没有任何疼痛。
“……”
“是梦啊——”
内心涌出一股淡淡的悲伤,卡维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背。
可惜须弥人从来不会做梦,他从未梦见父亲,也从未梦见母亲,只是偶尔想象,想象现实的一切都是假象,想象自己被父母送去教令院,想象父亲母亲陪着他过生日,想象自己毕业后建了一个大气漂亮的新房,想象自己从未诞生到这个世界上。
“妈,我……”卡维哽咽了一下,“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坐起身轻轻拥抱了一下母亲,然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目光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父亲和母亲,这是他曾经期盼不已的场景,一家人的团聚不应该是这样的虚假之物。
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此刻的温馨更衬托现实中的冷酷无情,像是一把刀子划开了卡维的皮囊,露出那脆弱不堪的心。
“卡维。”拉沙德担忧地盯着不知为什么失魂落魄的孩子,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
他叹了口气,法拉娜侧过头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然后拉沙德张开双臂轻轻揽住了法拉娜和卡维。
他看着卡维宽慰道:“爸爸妈妈都在呢,卡维,不要自己一个人逞强。”
金发少年感受到脊背上的温暖,鼻子一酸,顿时侧过头去。
“我想再睡一会。”卡维闷闷不乐道。
为什么他会接二连三地陷入幻觉?
落入流沙后是,进入那座古怪的遗迹中是,现在也是。
为什么?
卡维一时间想不通,但是他能感觉到幻觉在削弱,第一次陷入幻觉他还能感受到入水的窒息感和疼痛,第二次他实在太伤感了信息不多没有比较的价值,第三次他已经回到须弥城却还是陷入了幻觉,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切实的疼痛感。
法拉娜注意到卡维在走神,她敏感地发现卡维见到他们并不开心,于是她有些慌乱地看向拉沙德。
拉沙德安抚地看了一眼法拉娜,他揉了揉卡维的头,然后对卡维说:“健康之家的医师说你是应该被河边野生的有毒菌类给影响了视神经,所以才会出现幻视幻听。我们不得不将你用医用束缚带捆起来,上一次清醒的事你还记得吗?”
“我?”卡维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上一次?这幻觉还是连贯着的吗?想起上一次幻觉中被束缚的四肢,卡维心中疑惑不解,这些幻觉竟然是联通的,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性呢?
面对未知的危险,卡维只想尽快逃离,他脑中疯狂地想着“醒来醒来”,却没有撼动这个幻境一丝一毫。
这里到底是幻觉,还是只是他的一场荒诞怪离的梦境?
卡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为疯学者了,不,应该不会,他还没有到思维不清失去智慧的地步。
“我还记得,我醒来后还抱着你哭了,”卡维决定顺着父亲的话说,“当时我脑袋有些分不清现实虚幻,没清醒过来,所以说了那么多……胡话。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下次会小心的。”
他不留痕迹地悄悄观察起父母,他们和他记忆里的父母一模一样,父亲思考时下一次蜷缩手指等种种细节也有。
太真实了,也不怪卡维第一次见到母亲,第一次见到父亲时情不自禁的失态。可卡维心里清楚眼前的种种事物都是虚幻,指不定他现在还躺在家里床上呢。
“不用说对不起,卡维,对我们而言你永远不需要说对不起,我们是你的父母。”拉沙德说。
法拉娜点点头说:“嗯,爸爸妈妈很担心你,你也别负担太重,遇到困难就和我们说,不要怕麻烦我们。”
卡维垂下头缩了缩肩膀,他强行逼自己冷静了一会,这些话像是暖流一般涌入卡维的心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真的想哭。
梦境常常与现实相反,如果这里是梦境,那么现实里……妈妈是不是觉得他是麻烦,爸爸是不是死前后悔自己当初听了他的怂恿参加了学院争霸赛?
父亲留给他的信纸他收好了并没有看内容,他不敢去看父亲写给他的遗言,无论内容是好是坏,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我没事了,爸,妈,”卡维摇了摇头拉起被子翻身躲进了被褥中,他的声音变得沉闷压抑,“不用担心我。我困了让我一个人睡一会,抱歉。”
“卡维……”法拉娜抬起手有些忧虑地望向那一团蜷缩起来的被褥,脸上满是难受。
“我们先出去吧,让卡维一个人再睡会。”拉沙德揽过妻子的肩膀,对着她轻柔地安慰了几句,然后带着她走出了房间。
门口,赶过来的医师看见满脸愁容的法拉娜,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房间里。
拉沙德说:“医师,等卡维再休息一会再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吧。”
“行吧。”医师左右看了眼后点点头。
卡维蜷缩在被窝里,死命掐着自己的手臂。
“快醒过来呀,快醒来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中这样的幻觉?这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想想艾尔海森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做。”
卡维用力挠了挠头,不行,完全想不出学弟会这么想。
艾尔海森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好像完全没听他说过关于自己的事情。
“仔细想想,我好像对艾尔海森的事完全不知道,不,也不算完全不知道,起码他连吃饭都要看书,而且不喜欢汤汤水水的食物这两点我还是知道的。”
卡维莫名觉得有些愧疚,作为朋友他连艾尔海森的喜好都不怎么了解,实在是太失败了,等艾尔海森回须弥城以后他绝对要多了解关心一下自己的学弟,不然以后学弟遇上困难了来找他,他都没有帮助学弟的价值。
作为学长还是要可靠一点才行,迟早有一天艾尔海森会心甘情愿地喊他“学长”的。
原本想着怎么脱离幻觉的卡维,思维不知不觉间就跑偏了题,他皱着眉头想着关于艾尔海森的事。
等被窝里的氧气渐渐不足,卡维感觉呼吸不通畅,猛得掀开被褥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回到了现实。
外面漆黑一片,和幻觉中阳光明媚的外景正好相反,卡维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有点痛,他真的回到了现实。
卡维坐起身,翻身下床,站在窗边的书桌前,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第一次产生幻觉的地点是在流沙之下的地下水中,他不可能在回去再调查一番。
而第二次产生幻觉的地点是在只有一口石棺的古怪遗迹中,那里他也很难再去调查,因为沙漠地下弯弯绕绕,他和艾尔海森在地下呆了两天两夜,早就不记得路线了。
第三次产生幻觉的地点就在家中床上,虽然很熟悉家中布局,对回家后的记忆还很深刻,但是卡维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卡维在卧室、客厅、厨房都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搜寻一圈无果,卡维躺在沙发上闭眼回想前往沙漠前后遇到的一切事情。
他和艾尔海森、克莱尔在商量好后,第三天他们在须弥城南边集合,因为他们都是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赶路全靠交通工具和双腿,所以虽然一大早就启程赶路,仍然在第五天快到傍晚的时候刚刚抵达喀万驿。
休息了一晚,第六天上午他们进入阿如村,因为中午阳光太烈容易中暑不适合赶路,他们休息了半天,在傍晚时和撒卡姆他们碰面。
前几天的事情大多都是在赶路休息,并没有接触到什么奇怪的人或物,于是卡维先排除了这几天。
和撒卡姆他们碰面后,第七天他们路过赤王陵前面,在丰饶绿洲休整了一下,因为天气不可抗拒的变化,他们决定更改路线和目的地,晚上在铄石之丘扎营。
结果他们就遇上了沙暴,艾尔海森还不小心陷入了流沙。
艾尔海森和他一起掉入了地下河,好运的活了下来,如果那时候他就已经陷入幻觉,那幻觉中他救上岸的灰色小猫难不成就是艾尔海森?
额,他醒来后还抱着艾尔海森不撒手……和幻觉恰恰一样,脱离幻觉前他怀里还抱着小猫。
卡维双手捂住脸,第一二次幻觉都是艾尔海森将他喊醒的,他的窘迫狼狈全被艾尔海森看见了。
“艾尔海森。”他不自觉地念出一个人的名字。
在地下的两天两夜发生的事,卡维记得清清楚楚,将它们仔细掰扯清楚可能要花费很多时间。
想到这,卡维离开沙发走进卧室把自己的绘图本拿了出来开始写写画画。
沙漠地下地图他肯定画不出来,但是他可以将遇到的遗迹、事件和机关都记录下来,认真思考整理那两天两夜发生的每一件事。
书桌上杂乱的东西被卡维扫到一旁,他坐在木椅上,打开台灯埋头苦思冥想起来,一件件细致入微的事情被他一件件写在绘图本上,涂涂改改直到月光洒进房间。
金发赤眸的少年一只手按在白纸上,一只手握住铅笔不断书写下流畅优美的字迹,他偶尔皱眉,笔尖在纸上点了又点。
瓷白的肤色在月光下更显柔和,晚风扶起他淡金色的发梢,像是浅浅的轻吻般拂过少年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