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古汗突然想到什么,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忽然露出一股阴鸷,“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扬早已下马,道:“看来你们在阗安的细作传消息还是慢了些。”
江端忽觉身边有人,他警惕地转过身,刀锋转向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是胥阳。
江端松了口气,胥阳轻声道:“常侍不必担心,世子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或许是在看见萧扬的那一刹那,江端紧绷着的心就松了不少,胥阳也在他身边护着,江端才终于能喘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百骸的痛楚更为强烈。
他颤抖着手扯下一片衣角,将自己手上的伤口缠住,让它显得不那么狰狞,方才他撞在墙上,后背和臂膀处似乎有骨头断了,抬手都有些费劲。
兴许是赫尔古汗曾经败在萧扬手下,心中憋着一股劲,于是他的目标便从江端转向了萧扬。
只见萧扬握着一柄陌刀,毫不回避地接下赫尔古汗的出击,以往江端只见过他用剑,没想到一柄陌刀在他手上,杀伤的威力会如此之大。
他出招又狠又快,和去年校场上的比试截然不同,如今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较量,他几乎每招都是冲着赫尔古汗的命去的。
他一刀劈在赫尔古汗的刀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震碎,赫尔古汗见识过陌刀的威力,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而弯刀的优势便是速度快,他也是借用这一点,能够化解不少萧扬的进攻。
可他先前已经耗了不少力气,尽管他很想赢萧扬,可他发现这个中原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打。
忽然,赫尔古汗发觉自己脸上有股温热的液体,但他根本无暇顾及,因为方才只差一点,那陌刀就要划过他的眼睛。
刀声铮鸣,周围人根本不敢上前,赫尔古汗也知道萧扬是下了死手,他有些招架不住,但血液里流淌着的好胜,让他咬牙坚持住。
赫尔古汗转手就想去卷萧扬的刀,萧扬却极快地换手握刀,随后身形一转,反手便是一刀狠劈向赫尔古汗,赫尔古汗抬手一挡,一股冲击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一步。
萧扬似乎还记得他的旧伤,刀锋直朝他左臂膀去,赫尔古汗又想起当初自己输给萧扬的场面,因此他硬是抗下了萧扬的每一招,甚至还想主动出击扭转劣势,他不信今日还会再次败在萧扬手下。
萧扬没有给他逆转局势的机会,他不再是像去年那样与他周旋,没有试探和谦让。赫尔古汗正想接下他正手一刀,却不料这一刀并没有如料想中落下,萧扬的突然收刀让赫尔古汗心下一惊,却来不及应对,生生挨了一拳,但他刀却堪堪擦过萧扬的腰间,多一分便可没进去。
萧扬抬刀的那一刹那,忽然身后一声大喊——“世子!”
萧扬闻言收了些力,手中的刀猛然刹住,正正落在赫尔古汗的脖颈边。
高启云匆匆赶到萧扬身边,他一个眼神萧扬便明白了,萧扬又转头望向赫尔古汗,眼眸中的狠意还未散去,但手中的刀并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高启云道:“城门已关,诸位还是老老实实投降吧。”
赫尔古汗这才反应过来,萧扬的归来不就意味着援军抵达吗,他咬牙看着两人,心中满是愤怒和懊恼。
高启云的瓮中捉鳖和萧扬的及时出现,无疑是再次令众将士军心大振,很快城中的乌月人开始四散逃脱,赫尔古汗望着周围惊慌一片,他恨自己为何这般心急。
“来人,带下去。”
随着萧扬一声令下,赫尔古汗被绑起来,等待他的是俘虏的囚牢,他不会死,毕竟大顺还能借他与乌月进行一场心平气和的谈判。
丰州城中剩余的乌月人也被尽数捉拿,对于俘虏的处置还需要一番斟酌。
萧扬转身看见江端,他的神色倏地软了些,他一步作两步上前,抓起江端的手,又看着他衣衫上的血,眼中是止不住的心疼,胥阳见状自觉地默默退到一边。
“我不是让你去丰安吗,怎么又回丰州了?”
江端笑了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会回来。”
“那我今天要是赶不回来,岂不是……”
江端反手握住萧扬,倒还宽慰起他来,“别担心,这不是没事吗?”
他知道萧扬有些生气,随后他又道:“好好,我错了,下次绝对不会擅作主张了。”
萧扬终于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又小心翼翼,怕弄疼他,像是抱着一只易碎的瓷瓶,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离他而去。
江端有一种错觉,如果不是太多人在场,萧扬估计都能埋在他怀里哭一哭,这种念头一冒出来,江端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都不由得先笑了一下,“好了好了,这不没事吗?”
姗姗来迟的沈回溪和薛函望见这副场景,第一反应不是萧扬回来的惊喜,而是感觉自己要完了,尤其是看到江端那身血,两人不约而同有一种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感觉。
薛函忽然捂着心脏,有气无力道:“沈长史,你要为我证明,我是为了救咱家三公子而抽不出身。”
沈回溪嘴角抽了抽,“我……我是去给常侍搬救兵了……”
他欲哭无泪,丰州太大了,他一开始不仅找不到萧毓,连高启云也找不到,一路上还遇到不少朝他砍过来的乌月人,他吓得一边哇哇乱叫,一边找救兵。
两人看向一旁的胥阳,只见胥阳默默偏过头去,似乎是让他们自求多福。
朝阳从地平线升起之时,经过一夜鏖战的丰州城终于迎来了宁静。
见到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萧毓时,萧扬第一反应是笑出了声,但还是心疼地拍了拍萧毓的肩,示意他做得很好。
萧毓虽然身心俱疲,但听到萧扬的赞赏,还是露出几分高兴,如果不是萧扬听大夫说他一直在问自己会不会毁容,萧扬可能会再鼓励他几句。
江端不仅手上的伤极为严重,臂膀的骨头还断了几处,而这几日,给江端换伤药和监督他喝药的事一直萧扬亲力亲为,因为他一个不注意,江端总会偷偷少喝一些药,他向来就很讨厌苦的东西,何况是苦到极致的汤药。
萧扬察觉到这一点后,只要是到了江端该喝药的时间,他都会准时坐在江端身边,看着他一点点喝完,江端忍不住想抗议但总是无效,不过每次萧扬都会给他带些甜食回来,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蜜饯。
晚上的时候,萧扬就睡在他身边,从后面轻轻抱着他,像是抱着得之不易的宝贝,好几次江端从梦中惊醒,萧扬就会轻轻拍着他的背,示意他在,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都会睡得熟一些,不同以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江端在去石营前,萧扬也是每天早晨从他房里出来的,萧毓和沈回溪众人也见怪不怪了,偶尔还远远道几句——“兄长早啊”,“统军,常侍还没醒呢”。
不过当时江端留在丰州的时间短,很多人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这一晚后,越来越多的人都知晓了两人的关系,包括对情爱一窍不通的高将军,他甚至在聊完公事后向当事人打听了一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看江端的眼神是越来越和蔼,毕竟他也算是看着萧扬长大的。
虽然沈回溪和薛函没能保护好江端,但当时情况过于紧急,萧扬多少算个讲理之人,也就罚了他们好几个月的俸禄,然后让薛函陪着沈回溪一起去洗马罢了。
赫尔古汗被关押后,萧扬便遣人去告知乌月族人,想要进行一场谈判,届时赫尔古汗作为俘虏可回归乌月,乌月那边也正如萧扬所料,同意了谈判,毕竟这一战他们也损失不少人,若赫尔古汗这一猛将也陨落,对乌月的打击并不小。
而与此同时,皇城内外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元夏的登基礼,以及紫微星的祭祀大典,以求得上天庇佑和指引。
元夏即位后,朝中不少官职不免会迎来一次更替,高官贵族们也在观望着,而宣和帝突然退位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尽管许多人觉得此事并非宣和帝自愿,但事情已成定局,再质疑不休无疑是给自己招来祸端。
元涧隐隐猜到其中缘由,但只要元夏能够稳定住当前局势,于国有益便是好事,只是他有意想去看望宣和帝,元夏却以其染病为由拒绝了,让他过段时间再见也不迟。
五月初五,新皇登基,天下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