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本只想让这只雄鹰在他喜欢的地盘飞翔,可世间有太多的变化,雄鹰也有自己的心之所向。
沈回溪最讨厌萧毓一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给他说的样子,于是他一把推开萧毓,“一边去,别打搅我洗马。”
萧毓道:“别一天天老洗那马,现在又没打仗,哪有那么多马给你洗,别把人家毛洗秃了。”
“要你管。”
当初是看他一天闲的没事,为了不让他老回想自己曾经纸醉金迷的生活,萧扬给他安排了个洗马的差事。
不过一来二去,除了沈回溪诉苦的对象从人变成了马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萧扬临走时给江端写去了一封信,除了开篇的正事交代,剩下的都是某人的思念之情,江端知道萧扬是个不正经的,谈起情话张口就来,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不过碍于杨准在,江端看完信后便面无表情地收在一旁。
随后他就拜别杨准,跨马扬鞭朝丰州而去,他身下这匹马还是初到丰州时,萧扬送给他的,通身雪白,像浴雪而来,又如一颗夜明珠,听闻是整个北境数一数二的良马,可日行千里,也极善识途。
他给这匹马取名瑞叶,意为洁白的雪,瑞叶很通人性,每次江端唤它,它会立即跑来,有时候还会蹭一蹭他以示回应。
回到丰州那日,萧扬已经离开了,彼时是萧毓来迎的他,萧毓起初没想到江端会突然回丰州,而他面对江端时还是有些别扭,也不知道该怎么唤他,只好磕磕碰碰地继续叫他常侍。
江端知道这孩子心里想些什么,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继续叫常侍就行。
不过萧毓心中感叹他兄长对江常侍是真的好啊,这么好的一匹马专门被兄长留着,想当初,自己拗了好久都没要来这匹马,如今他再看到瑞叶,心中涌起一阵羡慕。
四月初,宣和帝忽召太子入宫。
已过申时,也不知道宣和帝有何要事须在此时召见他,身边甚至有人劝元夏称病勿去,毕竟如今局势谁也看不明。
“天子之命,谁敢不从?”元夏知道自己非去不可,于是照旧穿戴整洁,准备前往紫宸殿,只是临行前,他派人通知元晔,称龙武军校场突发急事,请他立即去一趟。
元晔显然不知龙武军出事,诧异过后也没有怀疑真假,便即刻启程前往校场。
只是他到了校场后,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要紧事,就连卫霄也不在,意识到被元夏耍了,他恼怒过后忽的心下一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也骤然变得阴沉。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望着禁宫的方向,乌黑的云开始在天上翻滚,企图遮蔽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他眸中含着一股冷意,尽管宁静如初,可他猜到风雨欲来。
他仿佛料定什么,抬手喝道:“来人!随我进宫!”
“我看谁敢?!”
忽然身后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行动,元晔猛地转身看去,正想斥道何人敢违抗他,可熟悉的声音让他顿觉不妙。
他眯缝着眼看着远处的青年,一张熟悉的脸在新燃起的火光里逐渐清晰。
营里灯火阑珊,无数火星子在空中盘旋,须臾,一名高大的青年带着满身肃杀逼近,狭长的眼眸中神情凌冽,身后一柄长枪在他手中也夹杂了些冷意。
晚风轻轻吹拂过青年脸颊旁的发丝,冷漠的眼神与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身后无数的士兵涌来,龙武军也无一人敢动。
“萧靖平……”
紫宸殿。
元夏一踏入殿中,便顿感气氛微妙,不仅平日里与宣和帝形影不离的晁信不在,而他暗中插在宣和帝身边的人也不在,只剩些陌生的面庞。
“你是不是觉得少了什么?”
元夏不疾不徐道:“没有,儿臣只是在想父皇有何要事需要儿臣替您分忧的?”
宣和帝轻笑道:“是吗?若真是这样便好了。”
宣和帝语气不善,元夏这么多年也知道他的脾性,便不出声。
宣和帝搁下笔,“韩王一事你可有查出什么?”
“儿臣愚钝,除了在现场发现的乌月人之物,并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提到乌月,最忧虑的并不是元夏,而是元晔,毕竟他遥领安北都护府,乌月就在北面住着,乌月不仅把手伸到了大顺的命脉上,若真又是他们杀了大顺皇子,必定有要牵扯到他。
因而此事倒是元晔调查得较多,不过元夏也象征性地提供了些帮忙,当初驱逐元柏时,元晔和他达成暂时的契约,为继续降低元晔戒心,元夏便把当初唐帆谋害他一事的线索无意间披露给他,元晔一定会借此查到唐帆头上,但至于唐帆会不会把他搬出来,元夏并不关心,因为他知道唐帆没那个胆子。
“你作为太子,也是韩王的兄长,怎么能无所作为?”
“是,儿臣知错,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查出幕后凶手,给皇弟报仇。”
“是吗?可是朕看你的心并不在此。”
元夏一怔,他早就猜到宣和帝今天唤他前来绝非好事,如今看来,反倒像是一场为他而设的鸿门宴。
元夏也似乎早就想明白了,他沉默须臾,忽然笑了一声,“父皇今日是想同我说些什么?倒不妨直说出来。”
元夏几乎从未在宣和帝面前有这种表情,因而宣和帝怔了须臾,旋即他蹙起眉,道:“既为太子,思的不是国计民生,却是一些肮脏手段,如何能担治国之大任?”
元夏走到一旁,不答反问道:“当年雍景之变,真相究竟如何,难道你不清楚吗?”
宣和帝一怔,元夏又道:“当时三皇子的死,真的就是他咎由自取吗?”
宣和帝皱了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元夏笑了笑,“你的弟弟,无非是听信你的话,以为有贼人潜入皇宫,便立即让李嵩率兵盘查,却没想到你早早回了京城,让先皇误以为三皇子趁你不在带兵逼宫,于是一举将他拿下,他从前还一直拿你当亲兄长,这招贼喊捉贼我可是跟你学的。”
二十多年了,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除了宣和帝,几乎都死了,他以为不会有人再知道真相,可他忘了一个人——李南福,李嵩是他师父,尽管当时他年纪尚小,可这些事他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李嵩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笑太后还以为你只是与那件事有关系,不曾想到竟是你害的他,你猜若是太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立刻杀了你?”
宣和帝冷眼看着他,“你在哪听信的馋言?”
“你不承认没关系,你以为让我监国就能抓住我更多的把柄吗,那你算盘打错了,还是说你有什么底牌能置我于死地?”
见元夏摊牌,宣和帝怒道:“元夏,你欺君罔上,出言不逊,何德何能坐这太子之位,来人!”
“这才是你今日的目的吧,”元夏冷眼看着他,“你何时将我们当作孩子看,无非都是谋逆者、可利用之人。”
“优柔寡断之人,何能做一国之君?”
“没错,”元夏赞同道,“所以我如何做,不都是你逼出来的吗?帝王的宝座是冰冷彻骨的,你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骨,我这一路走来,身上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你和我又有什么两样,却口口声声说我欺君罔上。”
过了好一会,外面并没有人进来扣住元夏,所剩的不过是殿中一众瑟瑟发抖的侍女太监。
“你做了什么?”宣和帝盯着元夏。
“如你所见,”元夏一笑,“当然是兵来将挡。”
“果真是谋逆之徒,”宣和帝冷笑一声,依然不慌不忙地坐在上位,“可你觉得,朕只有这点兵吗?”
元夏笑容一敛,“你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摇晃的火光映衬在窗纸上,不多时,一名青年推门而入,身后一队士兵将几人团团围住。
宣和帝站起身,“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是吗?”
他当初放萧扬离开,不过是他没能在高启云口中得到忠心之话,他也不放心裴昭,而一向在他人眼中玩世不恭的萧扬正好能瞒过不少人的眼睛,他才得以放他重归军中。
他本是不同意萧毓一同离开的,可梁国公还在阗安,萧毓在他眼中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便同意了。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萧扬身上,“此番你带了多少兵马?”
“三千轻骑。”
面对萧扬的到来,元夏只是冷冷看了一眼。
“很好,三千轻骑便能拿下叛贼。”
忽然,元夏低低笑了一声。
宣和帝微蹙眉头,“你笑什么?”
元夏道:“雍景之变时你赢了,如今你觉得你还会是赢家吗?”
“你什么意思?”
元夏没出声,倒是一旁的萧扬忽然跪拜,铿锵有力道:“大顺乱臣当道,内忧外患,太子勇谋兼备,德礼双全,当能扶大厦之将倾,臣等恳请皇上退位,让贤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