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江砚直接推开大门。

一位身穿浅靛蓝色宋式汉服的女士在门口，低垂发髻挽一根木质发簪，她拦住江砚和林茉，彬彬有礼：“二位在此稍坐。”

林茉与江砚默默对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有屏风遮挡，视物有限。

发簪女士拿出两张薄纸分给林茉和江砚，面带微笑，“请二位认真思索，为什么选择我们绣坊？能为绣坊创造哪些价值？有何异于常人的独特性？半柱香的时间，请将答案书写于纸上。”

林茉脱口而出，“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

话音刚落，林茉听到很轻的笑，来自坐在身侧的江砚。

但发簪女士充耳不闻，自顾自点燃一根短香，随后迈着频率很快的小碎步离开。

江砚嘴角还余有笑意，“你平时就是这样面试的吗？”

林茉垂下眼眸掩，再睁眼又是平时任生命随波逐流的模样，“姐姐不上班。”

说完拿起毛笔在那张纸上毫无章法地涂抹，片刻后一只呲着小虎牙的猫咪跃然纸上。

江砚：……

“江总别担心，既然系统选择我们，不会连任务的边都没碰到就让我们挂了的，咱们先试探试探它的底线。”

林茉这话番出乎意料，却颇有几分道理，不管面对什么，哪能乖乖叫人家牵着鼻子走，江砚点头，半开玩笑，“听姐姐的。”

不要被动，不要受制于人。

……

江砚这一声猝不及防的“姐姐”让林茉气势忽然矮下来，小声嗔道：“瞎叫什么呢。”

就这样，一人交了呲牙小猫，一人交了白卷。

汉服女士捏着两张纸垂头不发一言，时间久到林茉甚至以为她卡住了。

良久才重新抬头，扯出机械笑容，“恭喜二位通过考核，正式加入千丝绣坊。”

林茉：……

江砚：……

看来系统边界挺宽的，林茉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初步告捷高兴，忽地五官凝住。

她小声问江砚，“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汉服女士将两张纸随手丢掉，作出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跟我来。”

江砚本就对味道敏感，早在林茉提出前他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怪味，很难形容，有点、奇异的、臭？

走路时，林茉特地凑近发簪女士悄悄闻嗅，没味道。

---

若不是系统处处奇怪，千丝绣坊本身堪称令人惊喜，如果开在现实中，一定门庭若市。内部同样宽敞气派，一层是陈列展示区，各种尺寸花样的绣品琳琅满目。

林茉在一幅小猫屏风面前流连许久，绣线流光溢彩，小猫栩栩如生。

“好精致好可爱啊。”

“这些都是千丝绣坊的作品，我们是订单制，楼上满满三层工作的绣娘都忙得吃力，所以才招二位进来，万线归宗需要加快进度。”

哈？

他们两个能加快什么进度？

林茉已经懒得开口，系统不靠谱，她喜爱罢工，正好。

“万线归宗是什么？”江砚问。

发簪女士带领他们来到一处房间，推门而入，面色略带得意：“千丝绣坊的年度作品，稀世罕见，重要得很。”

江砚看向林茉，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林茉：嗯？

江砚轻轻叹气，这是忘得有多彻底，他小声提醒：“刚进来时系统说过，任务叫万线归宗。”

这样的人，哪家公司会愿意雇佣。

林茉内心一动，“所以绣完这个就可以出去了吗？”

但内心却不相信，迟疑道：“会这么简单？”

发簪女士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套衣服分别交给他们，“二位先到里面换工服，我在此处等候，之后正式开始培训。”

管理还挺规范。

林茉是一套和发簪女士形制相似的汉服，浅杏色，窄袖短衫长裙，绣有简单的花草图案。

江砚则是一套黑色交领长袍，镶白色滚边。

老板就是老板，工作服穿起来气宇非凡，黑色衬托得他愈发白皙，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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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训在二楼，和一楼不同，这个简直像是个拥挤繁忙的车间。

“楼上不带二位参观了，同这里一样，都是工作区，”发簪女士将他们带到一处绣架旁，“四楼再向上有一处阁楼，切记不可随意进入。”

好的，得去阁楼看看。

培训还真的是在正正经经教刺绣，“苏绣以雅洁精致著称，所以干活时千万用心，不合格是要受罚的。”

“看好，这是最基础的齐针。”导师绣娘拈着一根细针穿透布料。

连教几种针法，导师绣娘便回到自己的绣架前忙碌。林茉瞥去几眼，绣的好像是一位人物。

银针绣线闪着细小银光，林茉忽地想起进入系统前江砚手中的短刀，小声交头接耳，“系统可以带刀么？”

江砚一愣，随机领会，“在我身上。”

“带我们参观那个人笑得很奇怪。”

林茉点头，“我觉得她本来不想让我们通过的，还有刚刚一楼那些绣品，感觉也很不好。”

“不好？”

“你不是还夸可爱呢？”

林茉伸长脖子，更加靠近江砚声音更轻，“一开始我的确被震惊到，但后来站在台阶上整体看去，感觉很压抑，明明绣的都是吉祥图案，”林茉又强调一次，“但很压抑。”

“压抑？”

“自从开始感到压抑，看每幅作品都感觉怪怪的，连小猫都像电影里的邪恶猫妖。”

江砚知道女生直觉敏锐，但林茉直觉好像过于发达，“你是怎么感觉到的？平时也这样吗？”

被江砚这样一问，林茉愣住，她盯着江砚露出的锁骨呆呆道：“平时……没什么印象。”

又补充一句：“也没什么机会。”

江砚“嗯”了一声，没再追问，直觉不是算术题，问不出结果。

林茉突然笑出声。

“怎么？”

林茉笑了一会儿才开口：“江总这可是总裁的手，还能拿绣花针。”

更好玩的是再向上看时江砚居然脸红了，捏着绣花针不说话。

林茉笑得发抖。

她好像一点也没有把自己当老板。

发簪女士去而复返，“二位练习得怎么样？请认真学习双面绣法，以后会用到。”

林茉答非所问，比起任务进度还有更关心的事，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桌上绣绷，突然抬头：“为什么我是107号，这数字有什么讲究？我能改名字吗？”

一位分类学家，用针线将代号和分类卡片穿过鱼眼缝合在一起，林茉觉得叫107的自己就是那条鱼。

发簪女士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双眼虽然在看着他们，却如同突然失明一样空洞，她机械地转动头部，嘴巴提线木偶般一开一合：“权限、不足、禁止提问…”

林茉也被突如其来的异变吓了一跳，忽然江砚伸出手臂将她向后一拨！

啊——

发簪女士眼眶裂开，无数猩红绣线喷涌而出，向林茉袭来，尽管江砚挡了她一下，但由于还是太近，红线瞬间袭至林茉眼前，林茉迅速后仰，绣线擦着她鼻尖掠过，猛地钉入身后墙壁——那里挂着一幅绣满婴孩的作品，绣线上的婴孩面孔突然扭曲哭嚎。

刺耳啼哭钻进耳朵，如同利爪抓挠，难受极了。

红线一击不中，继续发动攻击，比上一次更加迅猛，林茉可没练过武术，尽管有江砚帮忙，两个回合之后还是开始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这样下去不行，怎么能让她停下来？”

江砚挥动短刀再次割断袭来的绣线，被割断的绣线马上重组，“现在很难近她的身。”

林茉看到江砚猛然瞪大双眼，对她喊了句什么，她来不及分辨，因为一旁的导师绣娘突然出手，狠狠握住她的脖颈，江砚被红线缠住无法帮忙。

“闭眼！”江砚疯狂挥刀，林茉最后隐约瞥见一只朱红□□的鸟雀在江砚身上亮起，荆棘纹路如活物般缠上他指尖。

共生契约有所感应，林茉感到自己手腕微烫。

……

“请两位认真学习双面绣技法……” 发簪女士面对他们，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标准微笑。

林茉心跳还未平复，她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鼻尖，低声道：“刚才不是……？”

“3分钟，时光倒流。”江砚脸色苍白，卷下袖子遮住朱雀纹身。

“时光倒流？”林茉诧异。

“我来是提醒二位，抓紧时间练习，接下来正式到万线归宗那边去工作，不能出一点差错。”发簪女士说完又迈着快步离开，好像忙得不行。

“刚进系统时选择道具技能，”江砚有点喘/息不均，“你没有吗？”

看来使用这项技能很耗体力。

林茉脑海里浮现画面，写着“道具已使用”。

……

林茉目光闪躲，“我，那个，选了多睡一小时。”

虽说离谱，但江砚稍稍适应了林茉作风，所以语气平稳：“留着以后用，不睡的话，也算是增加一小时时间。”

林茉眼睛一眨一眨，“那个，用了。”

？

“什么时候？”

林茉轻轻戳着绣绷，“刚进系统就用了。”

？？

这是什么脑回路？

就说怎么等那么久才醒。

“抱歉了，”林茉说，但是表情并没多少歉意，“刚刚我问了编号她就发疯，你的名字是什么？也是编号吗？”

“嗯，我是001。”

“001？？”

“那你是——如果是编号，你是第一个被拉进来的？”

江砚却摇头，“应该不是，你是107，我在，”江砚顿了顿，“遇见你那天之前没被系统主动接触过。”

所以不是按照进入系统顺序来编号？

没被系统主动接触过——江砚这说法看似正常，但弯弯绕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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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吗？”江砚问。

“有点，”林茉缩得如同一只小猫，用气声回答，“但主要是很困。”

根据倒计时显示，之前的培训和练习一口气弄了六个多小时！分别前林茉和江砚约定每晚等其他人睡下后见面同步信息，当晚去探神秘阁楼。

自从来到系统，大脑就在全速运转，加上真的练习好久苏绣针法，林茉好想睡一大觉。

无奈重任在身。

诺大千丝绣坊一片漆黑，他们摸到楼梯走上二楼，转弯时林茉忽地停住。

“刚刚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在动？”

“哪里？”

林茉指了个方向，“就那边，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

江砚顺着手指方向仔细查看，一幅幅作品静静定在黑暗中，形成大大小小的黑影，让人忽然想到那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可他们盯了好久，深渊依旧静默。

“可能是我看错了，先走吧。”林茉轻轻拉扯江砚衣袖。

深夜里走不快，脚步一声一声，如同心跳。

咚咚咚——

“等一下。”江砚急急停下，伸手拉住林茉手腕，力道很大，但能感受到他在托着自己以防在楼梯上站立不稳。

“怎么了？”

“这楼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