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怎么样，小淮？”

耳边，是周屹川又低又沉的嗓音，他在他的身边轻声问。

蔺行淮一时间给不出什么好评。

毕竟他刚被这玩意儿给吓到过，后背现在还绷紧着。

“你为什么要搞来这么个…”蔺行淮斟酌了下字句，问：“玩意儿？”

他想不清楚，周屹川弄来这么个仿生人的意图是什么。

为了让他时时刻刻都记着他的脸？

忽然，蔺行淮停下了思忖。

他看见周屹川骤然凑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这本来是周屹川发出危险的信号。

他太懂他了，在之前，他一旦生气就会摸他的肢体，这代表着周屹川想肢解他，取下他的某个部位。

也就是分/尸。

而他很久没有做出这个举动了。

也正是因为太久，导致他认为他变得稍微有那么点正常了。

可是不然。

他从骨子里携带的基因就是那个样子，早就药石无医了。

蔺行淮顿了一瞬间，冷汗倏地渗了出来。

对啊，就算周屹川已经放弃了杀他的想法，可他对他的身体还存在着某一方面的特殊情感。

其中就包括着他的破坏欲。

“你不喜欢吗？”他轻轻地问，牙齿和唇开开合合。

蔺行淮下意识地摇头。

他说：“没…”

说完，他又不知道该说点其他什么的，转移周屹川的注意力了。

蔺行淮的目光又一次地扫在了这个仿生人的身上。

他愣愣，它的眼珠子的材质，很像是真人。

灰黑的瞳孔中心带着一丝蓝。

没有玻璃的反光，而是眸底透着从窗户那泄进来，灰蒙蒙的光。

好像…它好像会眨眼一样。

周屹川用手指叩了叩桌，他的声音成功地扯回了他的心思，“小淮？”

那声小淮叫的太轻，有那么一秒，他还以为是这个仿生人在叫他的名字。

蔺行淮晃了晃脑袋，他说道：“没什么。”

他其实很想问，周屹川不会觉得这个仿生人很古怪吗？

特别是它栩栩如生的外表。

那双眼睛，仿佛能摄人心魄。

不，他大概不会认为它的奇怪，否则他也不会将其带回家了。

“就把它放在客厅吗？”隔了几秒钟后，蔺行淮问。

他看见周屹川点点头，说：“嗯。”

蔺行淮正想去找一块布盖在它的身上，以免再次被它吓到，结果，他就听到周屹川的手机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是他的手机的提示音。

蔺行淮看见他摸出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一眼。

然后，周屹川皱紧了眉毛。

他问：“你要走了吗？”

周屹川按灭了手机屏幕，让它处于待机的状态中。

“公司出了一点事情。”

简而言之，他的确是该走了。

所以，他要留下这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和自己共处一室？

一想到这，蔺行淮就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竖立。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都会加倍的忙。”周屹川走到他的面前，吻了吻他的脸颊。

却像是蛇信子舔舐过了他的身体，使那一块的皮肤都变得冰冷，疼痛难忍，“就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蔺行淮非常想说「不好」，可周屹川却不许他拒绝。

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被迫接受了这个提议。

蔺行淮想得其实非常理想化。

就算它再怎么真实，也不可能是活生生，能够行动的人。

大不了他日日夜夜把它用毯子遮起来就行了，只要不看到它那张和人类无异，诡谲夺目的脸就可以了。

对，这样就行了。

接着，蔺行淮目送周屹川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开着车扬长而去。

蔺行淮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他走到房间从衣柜中找出一个毯子。

他正要往外走，就听见客厅中传来水杯被打翻的声音。

蔺行淮的身形怔在了原地。

他把毯子对折叠起来，搭在了小臂上，再快步走出衣帽间。

客厅内，水杯骨碌碌地从餐桌下滚了小几圈，骨碌，骨碌……

蔺行淮本能地往那仿生人的方向看过去，它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不是它弄倒的水杯。

何况，它也没有那个能力。

蔺行淮想，肯定是当时他没放好把水杯端在了桌子的边沿，才导致它摇摇晃晃掉在了地上。

他走到水杯前把它拿了起来，再用抹布擦干净了地板上的那一滩水迹。

而后，他把水杯放回了原处。

蔺行淮做完这一切，才走到仿生人的跟前，把手上的毯子摊开。

这个毯子太小了，而仿生人的尺度大小又是按照周屹川的来做，它似乎也有一米九几。

他用毯子对比了仿生人，心想，只盖住脸和身体，不盖住后背也没关系。

蓦然间，蔺行淮不知不觉地凑近了仿生人，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它的脸，和它被刻画的神色。

它真实到，它的左眼下也有一颗棕色的眼下痣。

眼尾下垂时会像一只巨型狗狗。

委屈，无助……

蔺行淮的面色一僵，他怎么会想到这些？

分明那个人是强大的，是壮硕的。

也许是因为他太久没机会去看周屹川了，对他的脸居然生出一丝陌生感。

就像，他很少会这样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盯？

蔺行淮眨了一下眼睛，他不禁怀疑，这个仿生人是不是动了？

它的眼珠子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向下看的，怎么会抬起眼呢。

蔺行淮的心跳震得胸膛疼。

他伸出手指摸摸仿生人的眼球，是玻璃材质的。

坚硬，表面光滑。

证实完他的所思所想，蔺行淮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能是最近的神经绷得太紧。

就算系统再怎么不做人，也不会把高能抬上的这么快吧。

蔺行淮当着这个仿生人的面，调动了下剧情进度。

还是一无所获，系统没有修复好。

那个剧情进度只是一堆在跳动，浮动的数字乱码。

只要这个没进展那剧情就不会出现偏差和其他的什么，他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安心地用毯子盖了上去。

脸被遮住，那种被偷窥的窥视感的确消失了。

——叮咚。

消息栏中冒出了一段信息。

那是博欲迟发给他的。

“方便来一趟青平路么，我有一件重要的事。”

蔺行淮看到了那一条微信。

青平路…

离他的距离并不远。

他在输入框中打下一行字：“十分钟。”

蔺行淮把这个仿生人的脸庞蒙得严严实实，之后才出了门。

他一边走一边打字：我被监视了。

输入完，蔺行淮才按下发送键钮，发给了博欲迟。

……

冬天的白天很短，一眨眼就过了一个青天白日。

这时候的天早就黑透了。

针叶在茫茫夜中轻轻地荡啊荡，被雪一折就掉在了他的围巾上，又被蔺行淮轻飘飘地揭了。

青平路是一条似长龙的灯市，长长一条的沥青路上两侧都有摊铺。只是在这种寒冷冬天中，会相较于其他季节比较少而已。

所以，在这儿找人也更加难找。

博欲迟没有发给他定位，说是为了“避免监视”才这么做。

于是他在这条长街灯市逛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在一株冬青树下找到人。

博欲迟围上了一条手织围巾，他的头发被染成了金色，在路灯下显得发丝金灿灿的。

他偏了偏脑袋，仿佛是感知到了身后的来人，往蔺行淮这儿看去。

博欲迟拍去了头顶上将溶的那几粒雪，说：“你来的未免也太晚了。”

随后，他的手背被蔺行淮碰了碰，几乎是一触既离。

蔺行淮冷笑了一声，还是热的。

也就是说，他刚从车上下来。

“……”

“拿来垫一垫胃，”他把手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章鱼丸子递给了蔺行淮，说道：“这次要去的地方很远。”

“估计要开三个小时。”他打开身边的车门，示意蔺行淮坐进去。

蔺行淮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你特地找得周屹川忙的这段时间？”

他一手端着食物，坐在了车厢中的后驾驶位。

车内喷过空气清洁剂，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气。

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闻到过一样。

博欲迟钻进主驾驶，说：“嗯，他在的时候我不敢擅自约你出来。”

“何况还是这么长的路程。”

他驱动了车，车子往前猛地开出了一段距离。

蔺行淮闭了嘴。

几分钟后，他忍不住问：“这是周屹川的车？”

“体谅一下失业人员吧。”

博欲迟耸了耸肩，“我才刚被公司裁员，买不起车。”

“………………”

你就不怕他在他的车上安装定位器？？？

蔺行淮满腹疑问。

博欲迟看了一眼后视镜，“请收一收你的表情，没这么糟糕。”

他像是看穿了蔺行淮的担忧，收回了目，“我看过这辆车，没有定位器。”

蔺行淮刚想松一口气，就听见博欲迟低声笑笑。

他缓声说道：“何况我还没有拿到驾驶证。”

“只能将就用用他的。”

蔺行淮：“？”

“你…说什么？”

博欲迟调整了一下车内的温度，他说：“我在开玩笑。”

经此。

蔺行淮是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干脆闭上了嘴，看向窗外影影绰绰的冬青树。

不过车上没有定位器，这对于他来说倒不失为是一桩好事，他趣了一眼博欲迟，悄悄抓紧了肩上的安全带。

“…其实我刚成年就拿到了驾驶证，你真的不用担心。”

博欲迟透过车内的后视镜观察到了他的这一点，说。

蔺行淮：“呵。”

他吐出这么一个音节，他才不相信这个人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