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周屹川的确变得不那么对劲了。

他习惯嗅闻他，更多时候是亲吻他，用舌尖舔舐他的皮肤。

那不像是亲，像在吮吸。

当蔺行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几件好带的，衣服，充电器，手机。

翻来覆去，能够带走的，属于他的也只有这些。

周屹川本来想送他一路，中途却插进来一通电话，他接了电话，又匆忙离开了，蔺行淮猜，那应该是博先生打过来的。

大概是关于「周屹川」的事情有其他的进展了。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可他也无法阻拦。

蔺行淮唯一能做的，就是目睹这架巨大的齿轮继续运转，直到锯齿崩裂。

.

似乎又要下雪了。

天色灰暗，营造出一种丧气冲天的氛围。

小区的公园空无一人，周遭的色彩都是灰蒙一片。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前。

他一下车，就被站在保安亭的门卫给一把拦下。

“诶，你是上周那个被盯上的住户吧？”

门卫没头没尾地开了一句腔。

上周？盯上？

蔺行淮先是愣了一秒，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是我，怎么了？”

门卫左右盼了两眼，压低声音，和他说：“这几天小区进了贼。”

“好多住在那里头的人都搬走了。”

蔺行淮的眼皮一跳，他半眯起了眼，不太清楚门卫的意思。

进了贼？

那个贼不是「周屹川」么。

他对周屹川把他丢进荒坑的事，能说的上是历历在目。

就算「周屹川」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长翅膀飞出来。

更何况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死透了。

下一刻，门卫拍了一下蔺行淮的肩膀，又低头神神叨叨地说了些什么。

他没能听清。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小了。

小到就连凑到他嘴边都难以捕捉到那些他说出口的字眼。

半晌，门卫又像是宕机的机器一样安静了下来，好半会儿才拢过神。

他搭在蔺行淮肩上的手用了几分力：“最近这儿不安生，我劝你也早点走，别等事情发生了才后悔。”

说完，他就背着手走回了保安亭。

蔺行淮刚要追上去问几句，就看见门卫趴在桌上倒头睡了。

“………”

跟演得似的。

他拍拍保安亭的玻璃门，门卫大爷鼾声如雷。

至此，蔺行淮才善罢甘休。

他心中的疑惑又添了一道，跟门阀一样把他堵着。

非常，非常不得劲。

蔺行淮走到小区的2栋楼前，楼道空旷得可怕。

底下只有一些建筑器材，除此之外连一辆电瓶车都没有。

难不成这些人真的都搬走了？

蔺行淮微微蹙起眉，他走到楼道内的电梯前，按下了楼层键。

很快，电梯门被打开，蔺行淮走了进去，他一转头，就看见内壁被贴了一排花花绿绿的纸质广告。

“xxx搬家公司，电话131xxxxxxxx请联系井先生。”

“xxx家专业换锁，智能门锁用得放心，输错密码十遍自动报警。”

“xxx监控，远程控制，外出旅行也不怕……”

……这都什么？

有时候，蔺行淮觉得那些发明广告铲的人简直是个天才。

因为不止电梯内壁被贴了广告纸，就连他的家门也无一幸免。

天花板的灯在地板上嵌了一层明亮的暖白光。

此刻看起来却有些冷灰。

蔺行淮伸出大拇指扫了指纹，打开门后就走进玄关。

他的手拍在墙侧的开关上。

“啪——”

客厅登时被满溢的灯光照得明亮。

蔺行淮人却是傻了。

光线将地板和墙壁照得亮堂，但房间变了个样。

他家遭贼了。

贵重到沙发，电视机，冰箱，冷冻柜，洗衣机。

便宜到放在角落中的一箱旧书册，电饭煲，烧水壶，证件…证件好歹还给他留了。

其他的全都不知去向了。

……好家伙，这是给他洗劫一空呢？

蔺行淮面无表情地张了张嘴，“我的单人摇椅，我新买来的狗笼。”

这才过了几天，他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他瘫了脸，心情精彩得很。

我请问呢？？

周屹川就算想和他住在一块，也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什么都给他拿走了，就徒留一叠他先前考过的证件和身份复印证。

那他之前奋斗来得那些都算什么？

算他拼命么。

蔺行淮垂下眼扫了一圈这光秃秃的房子，连墙上的钟表都没给他剩。

说是偷，不如说是遭遇抢劫了更贴合现实一些。

所以，周屹川想做什么？？

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刚点进联系人又生生忍住。

……

现在去问，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蔺行淮把肩上的包丢在玄关…鞋柜也被偷了。

他将包扔在地上，走进了卧室。

客厅被偷家了，总不至于连张床都不给他留。

蔺行淮这么想着，进卧室时却还是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这是人发自内心的逃避心理。

须臾，他睁开眼。

床倒是没被偷…不过衣柜也没了，被子，被子……

蔺行淮深吸了一口气。

棉花还在，被套被拿走了。

他突然不认为这是周屹川干的了，他不会做如此缺德的事。

蔺行淮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给周屹川拨了通电话。

“有小偷，家具没了。”

忙音约莫持续了有两三秒，电话才被对方接通。

蔺行淮的语气添了几分无奈。

他就没见过有小偷能把一个人的家偷成这样。

别人都是偷镯子，偷钱，再不济偷点小巧金贵的拿去低价转手卖掉。

而这位偷他家的呢？

能偷的不能偷的都搬走了，搞得他顷刻就一贫如洗了。

接了电话的周屹川显然也是没能怎么反应过来。

他慢半拍地说：“小偷？”

“偷了什么，电视机还是…”

“全部。”

蔺行淮的语调平直下来，他说。

手机底下的那几个扩音孔发出‘滋滋’两声，听不出背景音。

半刻，周屹川说，“搬我这来吧。”

蔺行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这么做了。

毕竟他找周屹川的目的，也是这个。

蔺行淮的头有点儿疼。

他问了嘴正事，“人查出来了吗？”

周屹川这回倒是答得很快。

“没有。”

蔺行淮在电话这端点了头，点过之后他才猛然惊醒。

没有？

从上次见面到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居然没查出来。

真是稀奇。

蔺行淮心说。

紧接着，周屹川的嗓音重新从屏幕另一端传过来。

“我去接你。”

说话，他就撂断了电话。

蔺行淮坐在床板上呆滞了一会儿。

砰咚…

他眨眨眼。

忽然，蔺行淮的头皮像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邻居都搬走了，哪来的动静？！

他一下子就冲出了卧室。

可惜他来晚了一步，门被关上了。

玄关处的那只包也不翼而飞。

蔺行淮的速度不慢，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把精力交给了健身。

攀爬，格斗，他都学过些皮毛。

对于这些紧急事件的反应速度，自然也不会太慢，他当即就夺门而出，那个人跑得不快，蔺行淮追上他时还能说是轻松。

“小心！”他出声说道。

偷包人被蔺行淮这句话说得脑袋一蒙，扭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个空隙，他将这个人攥在了地上。

他把人的胳膊往后扭，咕哝着说道：“我叫你小心你还真信了？”

“别动。”

蔺行淮将他制住，见他用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又一把将口罩扯下。

满脸痘印，他没见过这张脸。

偷包人看他不好惹，干脆就招了，他说，“大哥，我是初犯！”

“…东西我还你，别报警行不行？”

蔺行淮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两句话有直接关系么。”

他把包的松紧带扯掉，捆了几圈绑在这个人的手腕上。

蔺行淮清点了下他包里的物品少没少，清点完，他才把拉链拉上。

没少，东西还在。

他看了眼地上这个学蝉蛹扭动身体的人，默了片刻。

“你的雇主是谁？”

蔺行淮问。

蝉蛹扭得满脸汗，见被抓了个正着又顿时不吱声了。

蔺行淮想：装死是吧。

他摸出手机，在电话上戳了一个数字，怼在他的眼前。

蔺行淮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要么说，要么进去蹲几天。”

“这道选择题需要我教你吗。”

蝉蛹看了眼屏幕，再抬眼看看他。

“…我没雇主。”

他弱声说。

蔺行淮又在屏幕上点了和那个数字相同的，之后把手机转向他。

蝉蛹的脸白了一个度。

“还有两次机会，你可以慢慢想。”

蔺行淮的声线在他的脑袋上不紧不慢的响起。

漫不经心，仿佛笃定了他会说。

他心道，周屹川的这招还蛮好使。

蝉蛹的神经绷紧，他的呼吸粗重，喉咙里透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Yi什么？

蔺行淮等他开口。

是屹，还是……

“Yi…嘤。”

他汪的一声哭出来了。

哭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辩驳一句，“我真的没雇主……”

“…就是，就是听别人说你们这边好偷。”

蔺行淮冷着张脸，他问：“你多大？”

“二十。”

“周岁二十？”

“…虚岁。”

蝉蛹的脸由白转变成红，跟个猴屁股没差别了。

蔺行淮心说简直了。

他把手上的包单肩挎在肩头上，在快要按下‘0’时，周屹川打来了电话。

于是这个‘0’的位置，在那一刻变成了接通键。

“小淮，我在你们小区底下了。”

周屹川的声音温温和和地从那六个并排的小孔中传出来。

他说：“你出来就能看到。”

“我在外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