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防弹玻璃上炸开细密的水花,江浸月蜷缩在房间一角,被冷汗浸透的衬衫紧贴着蝴蝶骨。
白隼的喙正轻轻梳理他濡湿的额发,精神体特有的温热透过神经末梢传递过来,却无法驱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
嗡——
个人中端亮起猩红提示,楚砚的星舰即将返航。
江浸月挣扎着撑起身子,被冷汗浸透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操作界面。
终端悬浮屏上跳动着倒计时——楚砚的星舰即将突破电离层,留给他的善后时间不多了。
至少应该把仓库恢复原状。
“呜——”白隼突然发出悲鸣,雪色翎羽泛起病态的灰。
江浸月踉跄着扶住窗台,精神力透支带来的耳鸣声中,他似乎听到仓库传来金属扭曲的异响。——那台机甲似乎在呼唤他。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逐一熄灭。
暴雨中,当江浸月再一次推开仓库的合金门时,瞳孔骤然收缩——本该静默的银色巨人竟处于半启动状态,驾驶舱内悬浮着密密麻麻的星图数据,其中某个闪烁的坐标赫然是沈星移牺牲的陨石带。
“警告,非法操作记录已上传军部主脑。”机械音让江浸月浑身发冷,他扑向操作台试图终止程序,却在触碰神经接口的瞬间被电流贯穿。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意识海:雪原上炸开的粒子炮,染血的军装领章,还有楚砚抱着残破的头盔跪在废墟里的背影。
“咳!”喉间涌上腥甜,江浸月跪倒在地。白隼突然发狂般撞向仓库顶部的通风口,金属管道在精神体的撞击下发出刺耳的悲鸣。
继而,不受控制的精神体朝外冲去。
“回来!”嘶吼扯破喉管。江浸月踉跄着追赶。
当他跌跌撞撞追到书房门口时,虹膜扫描仪突然亮起诡异的绿光。
“生物信息认证通过,沈星移少校,欢迎回来。”
江浸月僵在原地。
暗红色门禁如同融化的血块般褪去,露出后面闪烁着蓝光的数字锁。
他颤抖着输入方才在机甲日志里看到的坐标和日期,当最后一个数字落定时,某种冰凉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书房里漂浮着淡金色的微尘,白隼正用利爪撕扯着陈旧星图仪的外壳。
江浸月扑过去抱住精神体的瞬间,一枚记忆芯片从破碎的仪器中弹出。全息投影在漫天星尘中展开时,他看清了楚砚年轻时的模样——那个会笑着把向导扛在肩头转圈的哨兵,此刻正虔诚地亲吻沈星移的手背。
“我们该走了。”江浸月惨白着脸,哄小孩一般温声对白隼说:“下次不要乱闯别人的地盘,好吗。”
剧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江浸月扶着书柜干呕,精神图景开始坍塌。
当他摸索着试图关闭星图仪时,身后突然炸开精神压制形成的真空场。
“谁允许你碰他的东西?”
楚砚的军靴踏裂花岗岩地板,暴走的黑暗哨兵信息素让整层楼的警报器同时尖啸。
江浸月被掐着脖子按在防弹玻璃上,后脑与金属窗框碰撞的闷响中,他看见白隼的虚影在楚砚身后凝聚成箭矢。
“请放开……”
银□□神触须刚刺破空气就被猩红力场绞碎,楚砚的手指陷进他颈侧动脉:“想袭击长官?”哨兵的金色竖瞳缩成针尖,“凭你这个赝品?”
剧痛中,江浸月突然笑了。染血的指尖抚上楚砚暴起青筋的手背,向导素化作剧毒的荆棘刺入哨兵精神屏障:“赝品……也比已经死了的前辈有用啊……”
这句话终于击碎了楚砚最后的理智。
当江浸月被精神震爆掀飞时,白隼哀鸣着化作光点消散。他重重撞上书架,额角鲜血滴落在地板,在男人面前氤氲出一滩带着腥气的暗红。
……
“清除程序准备就绪。”机械臂从天花板垂落时,楚砚正勾手抚过江浸月眼旁的淤青。
手术台上方悬浮着二十七个全息屏,每个屏幕都在循环播放不同角度的监控录像——从江浸月苏醒那天起,他每一次对沈星移的模仿,每一次无意识的战场反应,都被军部实验室完整记录。
当记忆清洗仪的蓝光亮起时,昏迷中的江浸月突然抽搐起来。
无数银色丝线从他太阳穴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破碎的画面:楚砚在暴风雨夜把他按在医疗舱里,说“你的眼睛不该是琥珀色”;军部实验室的白大褂往他静脉注射药剂,说“这次要调整虹膜色素”;还有此刻手术灯刺眼的白光里,楚砚抚摸他脸时冰冷的指尖。
“准备注射。”薇吉妮命令。
就在这时,江浸月突然挣断拘束带,染血的精神触须刺入主控系统。
全息屏接连爆出火花,薇吉妮尖叫着躲开飞溅的玻璃。
“你疯了吗?”楚砚用精神屏障挡住飞射的电极:“强行挣脱会烧毁额叶!”
“总比当您的玩偶强!”江浸月瞳孔裂变成兽类竖线,白隼的幻影撞破观察窗。
暴雨裹挟着精神碎片灌入实验室,楚砚的黑豹在飓风中显形,两只精神体撕咬时炸开的能量波掀翻了手术台。
“记忆锚点清除失败!”警报器突然尖叫。
薇吉妮惊恐地看着江浸月睁开流血的双眼,精神触须化作利刃刺向楚砚咽喉。
整个实验室的玻璃在白隼的尖啸中炸成齑粉,当楚砚用精神压制将他重新按回手术台时,发现江浸月正在笑。
染血的唇瓣开合着吐出气音,楚砚俯身去听的瞬间僵在原地——
“我……不是……沈星移。”
“你闭嘴……”哨兵的手第一次颤抖起来,“给我闭嘴!”
江浸月涣散的瞳孔映出楚砚扭曲的脸,他最后的精神力凝聚成白隼的虚影,对着虚空发出嘲讽的啼鸣。
当加强版镇定剂终于起效时,薇吉妮看着数据屏惊呼:“他在抗拒我们——”
楚砚冷脸将昏迷的向导打横抱起:“启动二级清除程序。”
“可是他的大脑会……”
“执行命令。”
暴雨拍打着实验室的观察窗,江浸月漂浮在淡蓝色营养液里,白隼的幻影正在他眉心逐渐消散。
楚砚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一贯冷峻的哨兵头一次露出脆弱的表情。
“很快就不用疼了。”他对着沉睡的替身呢喃,却不知道这句话究竟在安慰谁。
防弹玻璃倒影里,江浸月睫毛上的冰晶正在融化,像极了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