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男人尽力压低身体伏在树影中,但他越来越难以抑制住自己染上血味的喘息。
风拂过,周围的草木摇曳起来,刮过他腹部已经麻木的伤口,好像要吹熄他逐渐流失的生命。一路来他伤了许多人,也被许多人伤了,一报还一报是有道理的。再一次确认脸上的伪装还没有失效,他无声地勾了一下唇。
居然出动了这么多人,这最后一程,走得倒也还算隆重,值了。
只要他以灵力为引,点起最后的火花,把动静闹得尽量大些,再趁乱用最后的魂魄把传承送出去,那些人就会失去一路紧咬的目标。明明早就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情况,真的到了这一刻却还是有些伤感。他这多愁善感的性子,到底不是个做影子的料。
小心翼翼地压抑了这么多年,或许只有这最后死亡的方式还算配得上名字里的肆意。只是变了太多,不知道在路上,爹娘还愿不愿认我这个儿子。
箭雨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直接一通扫射把他扎成刺猬,凝起全身灵力的诀已经到了舌尖。但那危险却在空中急急地转了向,像是嗅到了肉味的狼。
男人睁大了眼睛。
一声龙鸣凄厉响彻,随后便是尘土飞扬,草叶翻卷,什么东西重重地坠落在地。比他满身伤口还要浓重的血腥几乎蜿蜒成扭曲的小河,将土地染成深色。
他沉寂已久的心脏震痛得毫无来由,神差鬼使地弓身爬了过去,终于看到了这替他挨了一轮的“猎物”。
那是一条被钉穿在地的小龙,漂亮的青色鳞片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光泽。
“林川青!!”
谢意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在燃烧,嗓子干涩得不可思议。
眼前一阵一阵地闪过那些不详的画面,望着四周色调温暖的房间,他觉得自己有些怔了。一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询问的声音模糊得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痛苦闭起眼,胡乱地攥住那人的衣领:“把他还给我……”
微凉又柔软的触感碰上他不住颤抖的唇,一点点把氧气渡了过来,带着浓重的安抚意味。男人像是终于寻到了荒漠中的水源,惊慌又急迫地掠夺起来。“谢哥……我在这里。” 林川青环着他,从啃咬的间隙抽出空来。谢意盯着对方渗出了血的嘴角,理智一点点地悠进了身体。
何其熟悉的场景,他与他年轻的爱人无言对视。
谢意退开一些猛地抹了把脸,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小坏蛋,我昨天的衣服让你扔哪了,不会在床底下吧?”林川青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收拾的时候我就捡去洗了,这会儿可能还没干。要我去拿过来吗?”
谢意这才发现他们身体之间隔了层被压得皱巴巴的床单,上面几个彩色的晾衣夹甚至还没来得及取下来,难怪硌的他生疼。那正是他们昨天刚刚换下来的一条,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林川青是怎样在阳台上突然听见了他的声音,抱着手上在收的东西就冲了进来的。
相同的事情他们一人闹一回,算不算得上是另类的般配?
谢意知道自己再明显不过的表现已经把一切都无声托出,干脆也不再伪装些什么。他把那床单从身上扯下来放到一旁,破罐子破摔似的朝林川青勾勾手。“过来吧,让哥抱抱你。”
林川青搂住对方的腰,顺从地接受了这个有些用力的拥抱。谢意夸张地长叹一声,摸了摸他的黑发:“小公主啊,我们俩离开对方就一惊一乍的,干脆下辈子投胎做对磁铁,粘一块过日子算了。这样你安心,我也安心。”“谢哥愿意的话,我就陪你。”青年的认真地承诺道,语气平静得好像在陈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这么一本正经地回应自己的玩笑话,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哀伤气氛倒是消散了不少。谢意的指尖从他的脖颈划过下颌的线条,抵着对方带着干涸血痕的唇轻轻揉了揉:“我怎么舍得呢?那磁铁又没有一张亲起来这样舒服的嘴。”
林川青深吸一口气,红着脸微微向后避了下:“谢哥……我们一会儿还要出门的。我帮你把衣服拿过来,你先穿上好不好?”谢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明白了他在为难些什么,忍不住笑他:“别敢做不敢当啊,我们擅作红梅的小画家。”
其实他知道,小男友穿得规整的层层衣物下,恐怕藏着更多的精彩。林川青始终对他存了分心疼与歉疚,再疯也并不会太过分,但他自己可就不一样了。没办法,虽然的确也很乐在其中,可身为年长者无处安放的那点自尊心,总是要在别的方面找点场子回来的。
他故意不把最后两粒扣系好,就那么大喇喇地敞着领,逼得林川青不得不亲自上手:“外面天已经很冷了,会灌风进来的。等下出门还得把围巾也带上才好。”
谢意自己一点力都不出,笑得很贼:“不正好让大家都瞧瞧你的大作?”
小龙拿他没办法,试图和他讲道理:“在人群中,虽然有修为护体,总归是不能穿得差异太大,会引来没有必要的关注的。而且这样……影响不好。”
待扣子都安安分分地系好,男人耸耸肩转身去洗漱,含着泡沫盯着镜子里爱人叠床单和衣服的身影。他模模糊糊地问:“唔……说真的,为什么要留着那个纹路啊,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林川青将折得整齐的小方块分门别类放进衣柜,轻轻按了按已经剥离了灵核的心口,难得有些玩笑地说:“谢哥不在身边的时候,由它来代替你陪着我,我就不会又变成上次那副吓人的样子了。”
谢意走出来,又十分自然地在他脸侧嘬了一口,道:“听上去不错,要不你也在我身上找处地方来个久一点的印?这样我们就有情侣款了。”
林川青跟着他出了房间,去厨房替他热早餐,转动微波炉的旋钮调着时间。他被谢意神奇的思维逗得低头笑了声,慢慢地说:“我可以不停地给谢哥续盖新鲜的,考虑一下?”谢意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软垫里,一副懒洋洋又餍足的模样:“准了。”
林川青没有再接话,一缕极细的神识却钻入了那人搭在沙发上的袖口,轻柔地绕在了男人的手腕。
今后无论距离远近,就让它代我,一直挂牵着你吧。
谢意或许是前一天被他闹得累了,闭着眼边养神边等着吃饭,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这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吧,青年已经没有了上次做贼似的慌乱,转过身想着。
某个人却在他背后睁开了眼,露出个玩味又纵容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