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完人数后，大部队继续踏上征途。按照计划，学生们需要绕着东山走两圈，然后再步行回学校。

因为在校外，加上同行人里没有校领导，所以老师们对校服穿着没有要求，大家基本上都把羽绒服套在校服外面。从远处看，队伍就像一条彩带，装饰着冬日里的东山，为冷寂的山峰增添了几分暖意。

一圈下来，有人已经体力不支，有人却依旧精神百倍，原本整齐的队列荡然无存。老师们也觉得没必要整队，索性一部分走在前面领队，一部分留在队尾断后。他们控制好范围，免得一些调皮的学生偷偷溜出队伍，到时候还得满山找人。

许周——也就是12班班长，热得把帽子围巾全摘了，校服外套也脱下来拿在手上。他问身边的解宬：“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

解宬满脸问号，迟疑道：“……像什么？”

许周一本正经，推了推大黑眼镜框：“你看过鸭妈妈带小鸭崽过马路的视频吗？和我们现在这样很像。”

闻言，解宬抬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老师，又回头看了一眼推推搡搡的同学们。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的确很像。只不过，若要这么比较的话，应该是鸭妈妈带一群大鸭子才对。

他脑中勾勒出那个画面，有点滑稽。

“你们两个怎么走得那么慢啊！”

陈树和林翊飏转身招呼许周和解宬。他们两个凭借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一骑绝尘，成功荣获领队宝座。许周对前面停下的两人大喊：“不用管我们，你们先走吧！”“那怎么能行？我们等你们一起！”

许周和解宬两人对视，心中警铃大作。走了这么远，这两人突然说要等他们，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放慢脚步，然后便看见陈树和林翊飏冲了过来。

“！！！”

“我去，你们两个搞什么！”许周撒腿就开始到处乱跑，躲避着朝自己飞奔过来的陈树。经过不懈努力，他还是被人抓住了。而解宬一开始就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看着林翊飏跑过来。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索性直接看林翊飏他们要干什么就好。

于是，场面演变成如下模样：林翊飏和解宬并排慢慢走，看陈树和许周像猫捉老鼠一样，在他们面前到处窜。忽地，解宬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温暖包裹起来。他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手上的力道格外大，不容反抗。

“哇啊啊啊啊——我腿还痛着呢！陈树你死定了——”

陈树抓到人之后，反手就拉着许周往前跑。周围不少人哈哈大笑。他们昨天刚刚经受体测的摧残，今天能走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解宬看向林翊飏，问道：“一定要跑吗？”

林翊飏举起交缠的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现在，主动权可是在我这儿。”解宬嘴角抽了一下，还想挽回：“但是，这样跑下去的话，书包勒着肩会很痛的。”“那我来帮你拿。”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解宬默默攥紧肩带。他怕一会儿跑起来，书包直接垮下去。林翊飏把手握得更紧了些，低声道：“做好准备了？”

“3，2，1——”

两个人顺坡跑下去。有老师看见，急急忙忙喊：“下坡路，不要跑啊！容易摔的！”“我们知道的，老师放心！”

有的学生见状，窃窃私语，然后也手挽手跑起来。刚才喊住林翊飏的老师忍不住开始念叨：“唉，这一个个的，也不听劝。要是真摔了怎么办？”

旁边的老师伸手拍拍同事，以示宽慰：“年轻人嘛，正是跑跑跳跳的年纪，青春活力，多好啊。再说，这坡不陡，他们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心里该有数了。”

“那就随他们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跑一跑放松一下。”

学生们在面前蹦蹦跳跳的，老师却忍不住叹口气。学生平时在学校都快闷坏了，希望今天之后，他们能开心一点。

基地班的学生压力更大。

跑下坡时，风更急了，刮在脸上有些疼。但解宬觉得这种感觉很好，能让他更专注自身。他认真感受风穿过他的身体，什么也不想，放纵自己的双腿。他不用左顾右盼，只需要看着前方，向前跑。

解宬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血液沸腾着，他的心有一瞬间失重，像从空中坠下，最后落入无边的海洋。

到平地之后，林翊飏和解宬便停下来。林翊飏回头看解宬时，发现解宬的右手已经松开书包肩带，他问道：“肩疼么？”

解宬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说，自己刚才一直举着手跑吧？于是，他摇摇头说：“不疼。”解宬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一时竟忘记松开手。直到林翊飏又把手举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触电似的甩开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握得太紧的缘故，解宬的掌心很烫。这下，不用把手放进口袋取暖了。他想。

“陈树，你给我松手。松开！松开！”

许周的大嗓门名副其实。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解宬也能听清许周在说什么。解宬不禁对前面的情况有些好奇。

和林翊飏不同，陈树一直拉着许周跑，到了平地也是如此。许周忍不住想把陈树的手拍开，谁知道对方变本加厉，跑得更快。

陈树贱兮兮地威胁许周：“许周，你打一次我的手，我就跑得更快一些。”许周最讨厌别人威胁，也不怕他，还是继续拍陈树的手。到最后，陈树几乎拖着许周走，这也导致两人速度慢下来。

仿佛救星降世，许周朝解宬哭诉：“救命啊解宬，我腿要断了。你快管管陈树，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翊飏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班长，现在可是社会主义社会。”解宬悄悄拿手肘怼林翊飏：“许周，你身体弱。山里空气新鲜，适合锻炼，你多跑跑总是没错的。”

许周笑得比哭还难看，一脸视死如归：“怎么连你也——”

许周体弱这件事，原本大家是不知道的。补课的第一周周六，许周爸爸专门到学校，拜托付婉钰帮忙看着许周。

“许周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烧得很高。那次之后，这孩子身体就不太好了，他又不喜欢锻炼。周末他放双休，我们做父母的还能看着他。以后他周末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我们就没办法了。”

许爸爸有些抱歉。这种事情，他本来不应该麻烦老师的。但高中压力大，休息时间也不够，怕就怕许周身体扛不住。

付婉钰理解，她之前就带过身体不太好的学生，知道许周父母的忧虑：“您放心好了，我会多注意的。”

许爸爸朝付婉钰鞠了一躬，付婉钰连忙虚扶起这位父亲。“谢谢付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恰好听到了，这件事被越传越广，甚至连其他班都有人知道。从那以后，12班的同学每天都十分关心自家班长的身体状况，真心的。

许周也不算不喜欢运动，只是他体力实在不好。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一起，在操场上挥洒汗水。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现在，他是真的跑不动，也不想跑了。

解宬又补充一句：“先歇一会儿吧。休息好了，我陪你一起慢慢跑。”

许周双眼放光，抹泪：“还是解宬同学好啊，人性化，体贴。”他知道陈树是好意，不过按照陈树的跑法，他今天迟早“自挂东山枝”。

陈树对许周说：“你这身体太弱了，平时大课间跑操就累得不行，还得练。”

许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大课间跑五圈，是个人都累。”

他刚开始连五圈都跑不了，还是逼了自己一把，才勉强坚持下来。

大课间不能跑步的人会被集中到一起。他一个男生作为常客，站在女生中间，不免非常局促。人家女生是因为生理期跑不了步，他因为体弱而不能跑步。

许周很不好意思。所以，每天下午放学后到上晚自习的那段时间，他都会去操场跑几圈。虽然跑得不快，但坚持一阵子后，也小有成效。

四个人闲聊一会儿，就开始并排慢跑。

从队伍开始乱的时候，林心妤和唐沁就黏在了一起。两个人凑在一块，话题似乎总是聊不完。不知道聊到什么事情，她们开始找林翊飏。好不容易能看到目标的身影，前面四个人又跑起来。

唐沁感到神奇：“他们这是……吃错药了？”

林心妤沉默：“男生嘛，不是经常走着走着，就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嗯……可能他们想锻炼一下？”

但看见许周被架起来，林心妤立马否定自己的观点。唐沁说：“或许，这就是陈树说的，男生之间的友情？”

那天，两个女生终究是没能说出想问的问题。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个月，“活人四个”的群名变成了“活人六个”。

徒步之后，解宬觉得自己学习效率提高不少。他晚上会错开高峰时段，等大部分人吃完晚饭了再去食堂。有时学得比较晚，他就去小卖部买酸奶和面包吃。这样，他就能快点写完作业，保证每天晚自习都能复习物理和地理。回家之后，他就不用压缩自己的睡觉时间，偷偷摸摸起来看书了。

解宬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如果不是后来有一次胃痛的话。他认真想了一下，绝对不能牺牲正常的吃饭和睡觉时间。于是，他压缩了课后的娱乐时间，下课之后基本上都呆在原地，岿然不动。

陈树站在教室门口。唐沁抱着一堆试卷经过时，他问唐沁：“解宬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唐沁顺着陈树的视线看过去，解宬正在写字。

“还有十几天期末考试了，大家都在拼一拼呢。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你是不是没事做？来帮我分分卷子呗。”

陈树倒吸一口气：“还有试卷做吗？”

唐沁把一半试卷给他：“不是，这是复习卷，上面都是答题技巧。”

陈树松口气。他之前没想到，高中仅仅是一个学期期末，都能有那么多卷子要写。

他都快写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