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个点满了故事感的月份。
商场里的喇叭唱着熟悉的毕业季必备歌曲,就连公交车站的滚动广告都定时新增了毕业季专属广告——“名师带你过渡高一,让孩子赢在起跑线”“组团报班优惠多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整座城市仿佛都笼罩着淡淡的感伤和躁动。毕业的学子们正沉浸在与师友分离的悲伤中,又不免掺杂些对新生活的憧憬。当然了,也总是有一小部分人的感受是不同的。
——
公交车沿着红旗大道缓缓行驶,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在车上小声又激动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毕业晚会。
陈树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解宬:“诶诶,别听歌了,来聊聊天呗。”
男生转过头,猝不及防被阳光晃了一下。他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取下耳机,问道:“怎么了?”
陈树笑着搭上他的肩:“据小道消息,今天的毕业晚会有很多帅哥美女表演节目,一些老师也会上台,绝对值得一看。”
解宬一向对这些晚会不太感兴趣,但又不太忍心泼好友的冷水:“嗯,听起来是挺令人期待的。”
他真诚地看着陈树,倒是让陈树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知道你不感冒这些晚会。但是这回可不一样,这次可是张主任亲自出马,绝对跟以前那些晚会不一样。”
解宬有些意外:“张主任那么忙,学校也会答应让他操刀这次晚会?”“人家张主任主动请缨,学校也挺重视这次毕业晚会的,索性就答应喽。”
解宬点了点头,刚想开口继续话题,就被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
“嗡——”
小蜜蜂发出一阵暴鸣,大家都默契地捂好耳朵。付大班主任拍拍扩音器,站到车厢中央:“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下。接下来我说件事情,同学们认真听。经过学校讨论,所有基地班从后天开始上两周衔接课,进入了基地班的同学记得做好准备哦。具体的安排我会发在家长群里,大家记得看。”
“啊——”“什么嘛——”“我的假期啊——”
众所周知,补课——这一各大学校的优良传统,在平川九中的努力下,在新时代得到充分继承发扬,焕发出崭新的光彩。补课花样层出不穷。大家最熟知的,比如,如果假期前要补两周课,那么假期后也必将以两周的补课迎接新学期。
因此,安静了一瞬,基地班的学生们立马鬼哭狼嚎,为自己缩减四周的假期哀悼,叹气声回荡在车厢里。付婉钰笑了笑:“好了好了,大家都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司机师傅开车。”
说完,她走回靠近前门的座位。刚坐下,就听见司机的声音响起:“现在这些孩子读书真辛苦啊。”付婉钰回头看了看蔫蔫的学生们,也叹了口气:“是啊。”
现在这个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只能一直向前奔跑。
公交车在大门口一字排开,准初三毕业生们一个接一个从车上跳下。补课的愁云暂时散开。不管之前的心情如何,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激动的笑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解宬作为班长,拿着班牌站在班级队列的最前面。毕业晚会定在晚上八点开始,虽然没了太阳的炙烤,但夏日的夜晚也是闷闷热热的。尤其是刚从开着冷气的车上下来,这种感觉在不知不觉中被放大。
一阵风吹过,解宬的心突然有些躁动。他自问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但微微握紧手里的班牌,他想,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大家像这样在一起集会。至少初中这三年,他拥有快乐的学校生活,让人不想放手。
心像被腌制的柠檬,渗出丝丝酸意,咕噜噜冒着气泡,然后“啪”地破开。
穿过大厅,拐过几个回廊,众人来到这次晚会的举办地——明德会堂。
解宬在进入会堂之后就离开了队伍,学生会副会长把他抓去后台帮忙。
张主任一看到解宬就两眼放光:“来来来,道具组这边还缺人手,我先去看看台上准备得怎么样了。”他拍拍解宬的肩,笑眯眯地跑开。
解宬:“……”
他就知道,肯定是主任让人专门来抓他的。
初二那年,解宬和张主任结下了特殊的缘分。在初一时,每个班的班长都会进入学生会,学生会的老人们则会对他们进行为期一年的考察。到了初二学生会换届选举,需要每个班的班长作为竞选者参加,综合投票情况和考察情况,选出学生会下一届的班子。
最后换届选举之前,解宬委婉表示自己不适合呆在学生会,于是在众人的哀叹声中退出了选举。原因无他,解宬脾气好,工作认真,谁不想拥有这样一个同事。而作为学生会的负责人,张主任多次挽留解宬无果,只好就此放手。自此,解宬便成为了张主任的朱砂痣。
这个老狐狸。解宬想。自己虽然不在学生会,但还是时常被主任抓去充丁。
后台,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实在不像需要劳力和指挥的样子。他轻轻笑了笑,抬脚走过去帮忙。也罢,多一个人,大家也能轻松一些。其实道具组的东西除开音响这些设备,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于是,女孩子们便打发着男生去搬重物,揽了剩下的活。
一个名为《青葱岁月》的回忆视频拉开了晚会的序幕,大家都在认真观看,试图从视频中找到自己或者认识的人。
听着前面一阵阵的掌声和笑声,解宬找了把椅子瘫着。他不记得自己搬了多少东西,只觉得身上像淋了一场雨一样难受,汗水浸透衣裳,粘腻地贴着肌肤。
不知道什么时候,晚会已经快到了“感恩师长”的环节。作为学生代表,解宬要上台为付大班主任献花。只是献花的学生需要穿秋季校服的外套,外套上还要别上铭牌。
解宬猛地坐起:糟了,忘了把外套放到哪儿了。
他起身四处寻找,问了后台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外套。
外套·无声呐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我在这儿啊喂……”
没办法,解宬深吸一口气:“那个,大家有谁带了校服外套吗?”
于是后台众人你问我我问你,最后得出结论:正经人谁这会儿带秋季外套,带了外套的都是一会儿要上台的学生代表。
话说平川九中的奇怪要求之一,就是在夏天举办一些重要活动时,会让学生穿着整套校服——内搭夏季校服短袖,外穿秋季校服外套,再加上校服长裤。然后,领导们会把明德会堂里的空调开得极低,美其名曰:整套校服,看起来更充满精气神,上镜。
基本上所有九中学子都会就此事吐槽一番,没人想在夏天穿外套,更别说要把衣领立起来,而且还要把外套带到学校里,怎么说都是麻烦事。虽然在学生们的抗议下,学校已经不再强制要求立衣领了。
解宬抹了把额头,叹了口气,怪自己太不小心,居然会出现这种差错。他抬脚朝张主任的方向走去。“还是和主任说说,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吧。”他小声嘟囔。
一番交谈之后——
张主任摆摆手:“这算多大点事儿,不穿外套不就行了?反正大家也不爱这么穿外套,我觉得只穿短袖也挺好看的,清清爽爽,也没必要非得捂着。”
解宬感动:不愧是蝉联三届“学生最喜爱的校领导”评比冠军的人。
只是,突然从旁边递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叠好的校服外套。紧接着响起一道声音:“穿我的吧。”
解宬感动的眼泪还没被逼出来,就被逼了回去。他转过头,林翊飏逆光站着,让人有些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是,解宬想,自己嘴角抽搐且僵硬的样子一定被看的得清清楚楚。
因为林翊飏轻轻笑出了声。
解宬有些无奈。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你确定,我穿着不会大吗?”
他比林翊飏矮了整整一个头。
林翊飏贴心地朝旁边的桌子指了指:“没关系,服装组准备了别针。”
最后,解宬还是穿上了外套,站在台上接受了灯光的炙烤。
付婉钰接过解宬递过去的花,和解宬抱了抱。她眼里有泪光闪烁:“解宬,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有空了,要常来看看我,多和我发消息聊天啊。”
解宬用力地点点头:“一定会的。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说完,他又抱了抱付婉钰。
这一刻,所有对毕业的描写都化为了实质的感受。尽管现在网络发达,能够联系的渠道有很多,但解宬心里依旧有些难受。
或许,这就是毕业的感觉吧。他想。
献花环节结束后,所有人都回到了看台区。舞台上的摄像机对准了台下的初2017级全体师生,所有人都大声高呼“3,2,1——”
“茄子——”“咔擦——”
专属于他们的三年初中生活,定格在此刻。迎接他们的,是全新的高中生活。